大雾拦江

我想写的更好

【公钟】至死方休必定有始无终(一发完)

绝症患者达X画家离

全文4500+

Summary:生命终结前的一场相遇


00.

在我最应该充满活力的年纪,我被医生宣判了死期——最多一年。我先是下意识算了算,发现居然活不到二十五岁,再然后便听到了母亲的抽泣声。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我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和它朝夕相处,感受着它的感受,所以我很清楚,我早就没救了。先是每一处偶尔传来的疼痛,接着便是更严重的反应,在父母求医生救救我时,我在想居然还能有一年可活。

我想去看看海,我想,我还没去看海。


01.

火车开得慢,车厢里的人也多,进进出出很麻烦。烤番薯味是最霸道的,熏得我嘴馋,至于声音,大概是小孩子最吵,一路上起此彼伏,哭个不停,像是个合唱团——还是没人会买票的那种。

下了车,我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开始走,大厅遇到了列车员,我问他怎么去这附近的海岸。列车员很不放心地打量着我,估计觉得我像是去寻死的,我解释半天他才指了个方向,让我去那边找车夫。

我就叫了车夫去海岸,车夫是个健谈的性子,听我要去海岸,还很热情地介绍起来,说那里有一个画家,每天都会在那里画一上午,画的全是海。

我说那人是搞艺术的,搞艺术的可能都有点不正常。车夫说他不懂这些,他就是个跑腿的,我就不好多说了,怕说错话伤他的心。

现在是冬天了,天肃清肃清的,好像被泼了白油漆,还涂抹得不是很均匀,这块云积累得多,那片又什么都没有,几只归巢的鸟给添了些色彩,就是太阳被云遮住了,显得太过压抑。

车夫夸我中文不错,我说我是在中国长大的,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他又问我另一半呢?我说我父亲是俄罗斯人,现在在中国做翻译工作。他又夸有知识。

送到后他马上就走了,行迹匆匆地跑下一单,我呼吸着过于冷冽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好多年没再拜访的家乡,不过因为靠近海,空气还多了些腥臭。漫无目的地散了会儿,我发觉这里好像没有想象的好,忽然有了种梦想幻灭的心情——和知道自己活不久一样,说不上耿耿于怀,总归是不舒服的。


我想到了车夫说的画家,决定去碰碰运气。离海更近后,我果然找到了他。画家带着帽子,目光盯着画布,我不懂艺术,但见他画得认真,我就把行李箱横放在沙滩上,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画。

他真的是在画海,天空上还有几只白鸥,他也画了进去。那群白鸥一下子就飞远了,向海的另一边飞去,不知道会不会在国外落脚。画完天上的他又开始画地上的礁石,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没意思。

他完成那幅画已经到下午了,我一会儿看他画一会儿发愣,得病后我经常愣神,人也变得有些忧心忡忡,喜欢想东想西,想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这次不一样,我居然想在有机会要带冬妮娅一起来,她估计也喜欢看海,我们喜欢的东西一直很相似。

“……先生?”

他注意到了身后的我,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慢吞吞地站起身:“您好。”

他先是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您中文真好。”

“我算是在中国长大的。”我又说了一遍。

“我听送我来的车夫说了,你每天都来画,而且画的都是海。”我实在好奇,“这海有这么好看吗?”

男人摇头:“我实在没什么可做的。”

“这里这么无聊?”

“不……这里不无聊,是我无趣惯了。”

他给我介绍了几个能玩乐的去处,我记住了,但肯定是不会去的,身体好的时候能行,现在就算了,虽然只有一年,多还是比少来得好。

我们随意聊了几句,天色不早了,他要先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海边风很大,他的长发也在飘,发丝凌乱着,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放风筝的经历,那个时候我和冬妮娅的风筝线缠在了一起,最后我哭得很伤心,理由倒是忘了。

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身对我笑了。


02.

清晨空气更冷了,我带上母亲织的围巾出了门。早餐铺子的包子和豆浆不错,就是包子皮有点硬,要泡着豆浆一起吃才不被噎着,我怀疑是商家的小计谋。

再回到那片海的时候我又见到了他,他还没开始画,今天的风很大,我不知道往日是不是一样,要是如此他每天摆好画架都是难事。帮他固定好后,他感谢了我,又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地方可以去……嗯,好吧,其实我就是来看海的,可能没挑到一个好季节吧。”我得承认这里冬天有点太荒凉了,偶尔的白鸥叫声都显得亲近可爱。

他听完后笑了起来:“的确,可能秋天最舒服。”

“我能看看秋天画的吗?”我想到他每天都来,秋天的时候肯定也在,脱口而出这个有些失礼的请求。

好在他答应得快:“当然可以。”

“我还没问您的名字呢。”

“我叫阿贾克斯,还没给自己取一个中国名字。”

“幸会,叫我钟离就好。”

陪着钟离先生画完画,我们就去了一个干净小餐厅吃午饭,这里的饭菜油很多,我只吃几口,钟离先生看起来也不喜欢,他说加了海鲜,他不爱吃。

他的画室有些偏僻,我们左拐右拐,上了一个宽一米不到的小楼梯才走到。我有想过他会把我打晕然后杀掉,但我这本来就是一副进入了倒计时的身体,如此一想也就不怕了,钟离先生要真是歹徒,恐怕我会是他最轻松的一单。

“请稍等。”钟离先生停住了,然后响起了衣袖和墙壁摩擦的声音,我还听到了粉尘掉落的细微声响。

电流声划过,灯泡有些不堪重负了,闪了好几下才稳定。我看清了钟离先生画室的全貌,我一向不爱太乱的环境,因为家里的孩子多,但先生的画室倒乱得让我很安心。他翻找了很久,从一大堆画里找到了一沓,上面还写了日期,是今年的。

我接过开始翻看,其实差别不大,其中一副里有一对老年人,钟离的画很传神,我看得出来他们正在互相依偎,还有一副画里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他们和昨天的白鸥一样入镜了,我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喜欢的话可以送你。”

“不用。”我把画整理好又还给了他。

“你能给我画一幅吗?”我想一出是一出,“我付钱,价格什么的好说。”

钟离点头:“可以,不过钱就不用给了。”

我说还是要给的,他推脱不了,同意了。

“明天去?”

我想了想,冬天没什么好看的:“算了。”

我又想了想:“我夏天再来找你。”我还是最喜欢夏天,那个时候天气不冷,我在俄罗斯度过了幼童时期,可能是那会儿被冻怕了,我一直不喜欢冬天。

钟离说好,又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说大概是后天。

离开那天他去火车站给我送行,他裹得白围巾有些长,被风吹得上下翻滚,我愣神地看着,又想起了之前放风筝的经历,我依稀记得有一个风筝也颤抖着飞远了,它越飞越高,像驶向大海深处的船只。

钟离笑着和我挥手:“再见。”

我说再见,下次见面给你带我那边的特产。

然后火车就动了,嗡鸣声太大,我只看见钟离的嘴一张一合,他好像让我注意安全,又好像在说期待下次再见。那一刹我血气上涌,猛地将身子探出窗外,钟离被吓了一跳,往前走了几步。

“再见,先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要活到夏天,这座苍白的城市还有人在等我。


03.

春天的时候我呕了好几次血,送到医院后就开始发高烧,还一直耳鸣。有人握着我的手,应该是冬妮娅,还有人在我身边说话,伴随着哽咽,无端得让我想到临终封棺的一幕。

身体有种被火烧的疼,这次比之前都严重,偶尔清醒的时候我想干脆就这么走了算了,我不想再受苦了,没完没了的药剂顺着针管流进我的身体,舌头慢慢变得苦涩,有人在我唇边沾了水,可我不想舔。

就让我死了吧,我想,这样活着有什么用呢,一次又一次的检查只会得到更糟糕的结果,我也想活,可是命运不让,它爱看我受折磨。

第三天的后半夜我烧得意识模糊,感觉就要走了,母亲还握着我的手,我只要动动手指就会得救,但我没有,我死后家人都会伤心,可我真的太累了。我想起那个风筝,它最后变成了小小一个点,不知道要去哪儿——可能和那群白鸥一样,飘到异国去了吧。

我死后的灵魂也会飘远吗?那就让我回到俄罗斯吧,我现在浑身都烫,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寒风。我又想我已经十几年没回去了,估计会迷路,要是不小心走错方向就不好了——所以还是要去去过的地方。

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缕发丝,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画布前,专心致志地画着海。他的海从不是蓝色的,灰得压抑,无端让我从心里发凉。我看到了互相搀扶的老人带着甜蜜的笑容回家,看到活泼的孩子拿着贝壳玩闹,然后我听到了白鸥的叫声,它们振着双翅,飞向了海的另一边。

我就站在中央,左边是孩子,右边是老人,我想我是活不到七八十岁了,我现在就要死了。我准备去看看男人的画,但他却让我别动,拿起了颜料盘。

对了,他答应要给我画一幅画。

我呢——

我也答应了一定会去找他。


光晃得我睁不开眼,但又异常的温暖,医生们都很开心我能醒过来,母亲掩面痛哭,她又苍老不少,父亲只给我一个背影,肩膀整个垮了下去。

我无意识地泪流满面。

他救了我一命,我想,我熬过了早春。


04.

后来我身体好了不少,医生说我可能还能再活一年,家人都很开心,我感觉还好,这段时间的确舒服了不少,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我有点想念钟离了,好在我记下了他画室的地址,从医院出来后我就开始给他写信。

我说我住在南方,家里有妹妹,现在还在读书。他说他家主北方,是独生子女,早年家里出了些变故,现在一个人定居在那座小城。我又说我大学学的机械,下次过去能帮他换电灯泡。他说他早就让人换了,让我不必操心。信件其实很慢,我们一个夏天也只写了三封,冬妮娅问过我是在和谁写信,我说是另一个城市的朋友,她就开始看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哥哥很开心。”她说,“我好久没看到哥哥这么开心了。”

我说我要去赴一个约,这对我很重要。


可惜我运气不好,命运好像很爱给我一个巴掌然后一个甜枣,甜枣我还没尝出味,巴掌就来了。再次从医院出来后我只能靠轮椅行动,家里人都不同意让我去海边,但我一再强求,最后是冬妮娅陪着我去了。

钟离可能会被我吓到?也应该不会,他很沉稳,还很有修养。我们带了点地方特产,冬妮娅还买了一个风筝,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好久没放了,但我其实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的我可能就只有这娱乐活动了。

我们去了海边,已经是秋天了,冬妮娅说好冷。

她在中国出生,没感受过俄罗斯的天气。我指了第一次遇到钟离的地方,沙滩上轮椅动得有些困难,冬妮娅推得满头大汗。见到钟离后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小心摔断了腿,他又说可以晚些来,没必要。

画的时候我问他要注意什么,他说没什么要注意的,自然点就好,我便看着海发呆,这里秋天人也不多,可能是因为不太发达。我让冬妮娅把风筝给了我,开始看着它在风中舞动。颜色还挺鲜艳的,我尝试用第三方视角看这一幕,一个病入膏肓的少年放风筝,天是白的海是灰的,少年也是一身黑,只有风筝是彩色的。我盯着它,像要是有光就好了。

我恍然想到钟离的眼睛。

——有点像岩石,又有点像太阳。


他画完后给我看了,和我想的差不多,冬妮娅把画收好了。我看着天上的风筝,它和我小时候放的还很像,在风里微微颤抖,我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到小时候,那会儿我还很健康。

冬妮娅的风筝线和我的风筝线缠到了一起,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我把我的风筝线扯断了,没错,然后它越飘越远,我再也看不到它。

我好像就是那个风筝,生命的线将断未断,别人都牢牢地系在身上,无论多高都有归处,我不一样了,我的线可能会在被收回的时候断开,然后我会一路飞上天——我或许又会是只小船,颠簸着驶向深海。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被人看到了。

我的归处会是哪里?白鸥停留的地方?风筝落下的地方?还是船只到岸的地方?


“明年还会再见吗?”我听见钟离问。

我当然是想的,要是相遇的时候我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就好了,要是相遇的时候我还有数十年的寿命就好了。我没能和钟离在孩童时期相遇,也不能和他相互依偎着度过晚年。

“不。”

我说:“我要回俄罗斯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我看着远去的白鸥,扯断了风筝线。

它们都朝北走,它们会到哪里?


——我希望是我的故乡。

【公钟】狐狸与传说中的许愿石

全文8000+

原著向

有对未来剧情以及至冬位置的捏/造


——————


至冬的风雪总会不经意间吞噬生命。

达达利亚被哥哥抱在怀里,他们太冷了,不得不抱团取暖。他能听见客厅里父母的谈论声,如果把姐姐嫁过去,他们能获得安全度过这个冬天的煤矿。

哥哥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甚至伸手捂住了达达利亚的耳朵。或许是因为被寒冷冻木了脑袋,达达利亚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安静地呆在哥哥的怀里,看着窗外的天幕。

不一会儿,红着眼眶的姐姐进了房门,她亲/吻了哥哥和弟弟的额头,坐在床脚沉默不语。

“我想听故事。”达达利亚说道。

她的姐姐,总是笑着鼓励他的少女,她悲伤的眉眼有着瞬间的疑惑,但马上凑上前抱住达达利亚。

“在海屑镇的更北方,有一片冰形成的森林。”她总有说不完的奇妙故事,“在那里住着一只火红的狐狸,如果通过了三道试炼,它会带你去森林的中央,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向着石头许的愿都会实现……”

“阿贾克斯,你会许什么愿望呢?”


——————


达达利亚看着璃月港初春的雪,轻柔得不像话,街头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堆雪人,万民堂也推出了冬日适合的吃食,街角挂起灯笼,人们换上棉袄。

太热闹了,和至冬死/寂的寒冬完全不一样。

钟离温好了酒,给达达利亚倒了一小杯,虽然他知道年轻人的酒量好得出奇。

“钟离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达达利亚装作漫不经心。

自此北国银行一别,他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年轻人堵着气,每每看见港口闲逛的身影他都绕过,明天就要去稻妻了,钟离却借往/生堂的名义将他约了出来。

“阁下还欠我一个故事。”

达达利亚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自己之前因为公/务原因没讲完的故事。堂堂岩神摩拉克斯居然也会对至冬的儿童童话感兴趣,这让年轻人不免吃惊。

但这不妨碍他想将过去一心想在心/上/人面前卖/弄的自己狠狠揍一顿,他们不可能了,他已发誓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奉献给女皇,如果只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还好,若是摩拉克斯,他还能坚定不移地将唯一的忠心献给至冬的伟业吗?

于是他语气冷淡道:“只是一个睡前故事,钟离先生若是想听,问叶卡捷琳娜也是可以的。”

“我听过一句话,”钟离笑道,“很多人听故事不是因为故事本身,而是讲故事的人。”

达达利亚手一抖,洒出一小摊的酒/水,折着月光晃得他眼角一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阁下是一个有趣的人,一般人上/不了心,无论作为你的何种身份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钟离还是说着那种话,像极了璃月人的试探。

达达利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话即将脱口而出,但一想到前路渺茫,他转移了话题:“钟离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将上次的故事说完吧。”

“上回说道,男人为了拯救妻子,去找了传说中许愿石,狐狸告诉他,第一道试炼是智慧……”钟离善意提醒道。


男人解决了狐狸的难题,于是狐狸承认了他的智慧,他们继续向前,向着森林的更深处,男人越来越冷,在他快因为极寒失去意识时,狐狸停下了。

狐狸说道:“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向石头许愿。”

男人疑惑不解:“我该如何证明自己是最强大的人?”

狐狸说道:“如果你能在厮//杀中活过三个月,那么我将承认你是最强大的人。”

接着男人进入了纯黑的空间,暗处有无数怪/物嘶吼,他们时不时偷袭男人,想要杀了他,而男人手中只有一把短刀,那是他出门随身携带的,他只能用它战/斗。一开始他还不熟练,只能逃跑,他害怕得不敢反击,身上有了很多伤口,但一想到父母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男人发誓一定要回去找他们。他猎/杀了无数怪/物,最后却因为一个巨大魔兽的眼神吓到动弹不得,于是他暗自决定,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将它厮/杀。他逃离了那个怪/物在的位置,向着他认为的前方。

三个月后,男人被狐狸带出,他倒在地上,几乎没有了呼吸,身上被斑斑血/迹浸湿,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那些怪物的。

狐狸说道:“现在我承认你是最强大的人。”


“阁下的故事现在倒不像一个睡前故事了。”

“故事本来就是跟人说的,适当改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钟离呵呵一笑:“的确如此。”

达达利亚站起身:“我想我该走了,至于结局,就算我的私心,钟离先生,期待下一次见面吧。”

钟离并没有挽留:“那么,祝阁下一路顺风。”


——————


在钟离仍为摩拉克斯的日子,史/书中语焉不详的魔神战争期间,他曾斩/杀过无数的敌人,换得璃月的诞生。

他们在临/死前或沉默不语,或低声啜泣,或恶毒地诅/咒他。

“摩拉克斯,你将尝遍人生疾苦!”忘了是谁,他只记得语气中几乎溢出的愤怒与不甘,“我诅/咒你!摩拉克斯,你将亲手送走所有在意的人!”

那时尚且年轻气盛的摩拉克斯斩/下了他的头/颅。


悄悄在达达利亚身上种下的岩印失去感应后,钟离微微皱起眉,看向稻妻的方向,稻妻更南方,那片漆黑的海。

他向胡桃请了假,搭乘北斗的船去了稻妻。

他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旅者。

见到了他,金发的旅者十分吃惊,一边的派蒙直接急得飞到他面前:“钟离,不好了,公子和散兵打起来了!听影说他们掉入暗之外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旅者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钟离先生……你看起来不太好。”

那是秩序之外的地方,连神的力量都会被染黑,他尚且不能肆意踏足,何况是达达利亚——他只是一个肉体凡胎。他们去了鸣神大社,见到了八重神子和雷电影,两人同样因为暗之外海的事操心得不行,毕竟散兵身上还有神之心。

“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儿,但被那股力量染黑之后也会带来麻烦。”八重神子皱着眉,“得想办法取出来。”

“我现在无法感应到神之心的存在。”雷电影有些头疼,“暗之外海的气场过于强大,有魔神正在对抗我的神识,我只能得知神之心正在移动,或许散兵还没有丧命。”

钟离微微叹了口气。

“钟离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吗?”

钟离摇头道:“抱歉,那片领域我并不了解。”

“不能放着神之心和公子不管吧。”派蒙急道,“虽然达达利亚是很讨厌,但好歹也是有交情的人,我们还帮他带过弟弟呢,万一托克知道了……”

旅者捂住她的嘴。

“摩拉克斯,请允许我邀请您在稻妻住上一段时间,稻妻需要您的帮助。”雷电影看向这位现存最为古老的神明,“日/后若需要什么帮助,稻妻子民与我必会全力相助。”

“那片海域本就是整个提瓦特的风险,不必如此客气。”

一行人离开了影向山,钟离最后看向了那片海,达达利亚在那里,哪怕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一想那个人是达达利亚,他又觉得他一定能回来。

“怎么了,钟离先生?”

“有些担忧公子阁下,他还欠我一个故事。”


——————


要如何评价钟离本人。


胡桃认为他是个很考究的人,古雅客气,但有时也乐于尝试一些新奇玩意儿,只是出手太过阔绰,往生堂的记账员时常痛苦不堪,但他买的东西总是能在其他方面给往生堂带来回报。

后来璃月的北国银行来了一位至冬执行官,胡桃早上出门拉业务,边跑边啃着包子,并没有当回事,晚上一回来,自家客卿买了满满一屋子的古玩,吓得她当即就要晕过去,颤抖着查看账单,却发现都是日常开销。

“钟离,你哪里来的钱?”胡桃奇道。

客卿呵呵一笑:“今日结识了一位有趣的至冬人。”

“这么大手笔?”胡桃捧起一个小瓷花瓶,啧啧称赞,“这么一个都快抵得上新月轩几顿饭了吧。”

她忽然一个激灵:“他不会是想挖你去北国银行吧!”

“他没说。”钟离思索片刻,“他只说很想认识认识我。”

胡桃一脸惊恐:“男的女的?”

“……男性。”

“钟离,他不会要追你吧!”

钟离拿起账本敲胡桃的头。


达达利亚认为钟离一定是世界上最难懂最易懂,最有趣最无趣的人。你能轻易地了解他的性格,儒雅随和,有些古板但不令人讨厌,但你永远无法明白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不知道他渊博的知识从何而来。你可以说他有趣,和他在一起你不会无聊,他口中的故事永远生动,你可以说他无趣,他的爱好和现在的人格格不入,遛鸟看戏,一天三点一线。

可不管哪一点,达达利亚都喜欢。

明明一开始只是抱着找一个本地学者的目的去找钟离,看到买了大堆瓶瓶罐罐还要赊账的男人时,达达利亚还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自从那次帮钟离付了账,还乘机拉近关系约了几顿饭后,达达利亚也知道钟离确实有着大学问的人。

至冬而来的大男孩有着不那么讲究的家风,毕竟他小时候是差点被肆虐的寒风留在土里的,他的姐姐和哥哥,弟弟和妹妹,他们都是在度过无数相互拥抱取暖的冬日后活下来的,父母不祈求他们拥有地位财富或学识,他们祈求自己的孩子们能熬过寒冬。

而现在他们已不需要这些了。达达利亚将自己的家人带到更为温暖的城市,那里不需要煤矿也能度过冬天,家里有着枫丹发明的机器,散发着暖气,他还能给弟弟他想要的所有玩意儿。

他在儿童时期和父母一起苦恼如何活下去,在少年时期于军营中磨练自己,寻找需要的战斗来将自身锻造成利刃,而现在他已成年,他又将成年以来的时间给了自己的家人和神明。

他的家书,他的母亲在遥远的至冬写到,阿贾克斯,或许你该考虑自己的大事,我们已经过得很好了,你可以开始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了。

他收到了信,将它放在房间暗格的底部。快到和钟离约定的时间了,他走出北国银行,去了万民堂,钟离正在等他。

他们酒过三巡,达达利亚刚想问钟离一些关于摩拉克斯的事,但在他看向钟离的那一刻,钟离也看向了他。

鎏金色的眼眸,丹红色的眼妆,达达利亚为此屏住了呼吸。

他本想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母亲写下的话。

“钟离先生,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


在男人说出来意后,狐狸开始了考验。

狐狸说道:“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每个人都说不准它,如果你的回答可以令我满意,那我承认你是最聪明的人。”

狐狸跳入男人怀中:“你可知道何为爱?”

男人轻吻了狐狸的鼻尖:“这就是爱。”

但狐狸并不满意:“我没有感受到。”

于是男人说道:“爱并不是能直接触碰到的,它不是东西,它是用心感受到的。我病床上的妻子如果得知我正为了她来寻找传说中的许愿石,那么她就会感受到爱。”

狐狸转着自己的黑眼球:“你有感受过爱吗?”

“爱在我的妻子每日为我准备的早餐中,在她对我的每一个微笑中,在我们每一个晚安吻中……”

男人无比真诚地说道——

“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夜,我都能感受到爱。”


——————


当一个男人昏倒在海滩上被发现时,他的发色几乎全白,左边的脸上有着可怖的疤痕,由于他身上满是血/渍的愚人众制服,渔民们上报了幕府军。

一行人赶到时,男人刚从鬼/门/关拉出,但仍昏迷不醒。

“是公子!”派蒙捂着嘴,“他的脸……”

旅者看着达达利亚左脸上的黑雾,思索片刻,拿出了在渊下宫得到的睦疏之匣,成功将其驱散。

一边的医师立刻给伤口敷药,但她不得不开口道:“左眼能痊愈的概率并不大……诸位做好准备。”

“多谢。”一直沉默的钟离微微颔首,他走到达达利亚身边坐下,“公子阁下的体内还是有很多魔神气息的残余,旅者,这个匣子里的力量或许能治好他,能麻烦你跑一趟吗?”

“没问题,那就麻烦钟离先生照顾公子了。”旅者爽快地答应了,一来和达达利亚有私交,二来也需要散兵的情报。

等到旅者和派蒙走远了,钟离才将视线放在达达利亚身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年轻人的左眼并没有痊愈的可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冬的武人从小命途多舛,倘若他人的命之座是悬在空中的,他的则是藏在浓雾后的,深渊在他的身上种下了种子,而现在已经生根发芽。他起初对达达利亚抱有浓厚的兴趣就在于此,至冬愚人众的末席执行官身上有着深渊的气息,怎么想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偏偏年轻人长着张人畜无害的脸,这让刚开始尘世闲游的岩王帝君不由开始关注起他。

钟离静静地呆了一会儿,随后去鸣神大社同雷电影商量解决方案,达达利亚是找到了,但散兵却不见踪影,八重神子开始还希望能找到神之心,现在看来永远留在暗之外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和稻妻已经没关系了,要是再来个至冬的执行官,那些比她还大的老怪物,单靠自己和影还真不好对付。

“我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钟离开始思考给胡桃请长假的理由,“如果接下来的一个月没有动静,那么冰神一定是拿到了她想要的,她的时间比我们更急。”

钟离低头思索着,但八重神子的目光过于强烈,便抬头问道:“何事?”

“想问问那位执行官和摩拉克斯大人有什么关系。”

“我们有私/交。”

“恕我直言,”雷电影微沉下声,“那位执行官在璃月干的事稻妻的子民也有所耳闻,一番调查后,我们得知了他的另一份力量来自哪里。既然沾染了那个地方的残渣,他的命数就绝不普通,即使身为神,你我的命之座也有被染黑的可能。现在他又在暗之外海走了一遭,若还能睁开眼,谁能知道会是什么怪物。”

“影,你也没必要说得这么吓人,没醒来就算了,也怪不到我们,要是醒来了,连人带行李打包送回至冬不就好了?”八重神子捂着嘴笑道,“倒是摩拉克斯,要是你对人间的感情有什么不了解的,欢迎随时来问我。”

钟离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如何倾诉爱?”

“我原先认为爱是幸福,是会让人开心的,但我也看遍人间因爱而发生的各种悲剧,爱而不得,因爱生妒,郁郁而终,人们因为爱改变着自身和历史。我出世已久,对于这些过于陌生,于是我去问了生活在璃月港的歌尘浪市真君,她告诉我,爱这种东西,非要自己真真切切地走过一遭才算了解,他人的故事永远是他人的。”

“我又问她,有些爱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明知如此也要开始吗?”

“她说,错不错不是外人决定的,只要当事人觉得值得,又不祸害到他人,那么这份爱就是值得的。我和她聊了很久,越发觉得爱这个东西是如此不可思议,我身为生物,自然会爱,但杀伐决断的战争太过庞大,总是容不下这些,我无法做到具体地爱哪一个人。或许如歌尘浪市真君所说,我已将我的爱给了璃月。”

“摩拉克斯身为璃月的神明,他自然爱着璃月的每一个子民和每一寸土地。”八重神子抿着嘴附和道。

“现在我已为钟离,卸下了千年的责任后,我也开始学会如何将一个凡人的所有爱倾注给身边仅限的几个人。我亲身经历着,发现爱是如此矛盾,充满了试探与困惑,似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但我却乐在其中。”

“公子阁下曾给我讲了一个至冬的童话故事,我想我在那里找到了答案。”

“爱就在与爱的人相处的每分每秒里。”

钟离带着笑意说道:“而我现在苦恼如何告诉他,我也会试探性地和他说话,不知是他过于笨拙还是听出来了却不好意思拒绝,总是巧妙地岔开话题。”

雷电影还在震惊摩拉克斯如此直白地告诉她们已有心上人时,八重神子已回答道:“我认为您可以尝试直接一些,暧//昧不明总归是不好的。”

钟离认真地思考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在八重神子欣慰的目光下离开了鸣神大社。


——————


旅者找回的药成功将达达利亚拉了回来,他看着金发的旅者,又看了看一边飞着的派蒙,好几次开口都没发出声音。

“……不会是傻了吧?”派蒙有些于心不忍。

这让至冬人混乱的大脑得以清醒:“没傻。”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额,说来话长,你应该是顺着海水飘过来的。”旅者挠挠脸,“另外,多亏了钟离先生说的办法,不然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钟离先生也在这里?”

“他……回去了,达达利亚,你已经躺了两个月了,我也是从纳塔回来看你的。”

“两个月?!”他一下子坐起来,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至冬,至冬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妙,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和我的亲人就是因为一位陌生的神明被迫走散的,就在三天前,那位神明批判了现如今的七神,战争就要开始了。”

他们乘坐着深夜的航班去了至冬,达达利亚带上了旅者带来的面具遮住半张脸,他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一只眼的战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年轻人甚至没有时间留给自己悲伤。

他站在甲板上,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的家人是否安全,女皇下一步的安排是什么,还有钟离,这位最为古老的神明会遭遇什么,达达利亚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世界在他睡着的时候变化了太多。

他们最后来到了至冬,达达利亚见到了女皇,还有她身边的钟离。四目相对,他能感受到钟离有话对他说,可女皇有她的安排,达达利亚马上就要去前线了。他的对手是天上的人,说是去送/死都不为过。

他向自己的女皇表达着忠诚,这是他年少时刻入骨髓的。

最后,达达利亚看向钟离,直到不得不起身离开。


——————


近一个月的厮/杀后,钟离前往达达利亚所在的阵地,作为至冬目前仅剩的一名执行官,达达利亚有义务去接待。达达利亚本想换一身不带/血的衣服去,仔细一想也没必要刻意在钟离面前保持什么风度,便带着血/腥味敲响了钟离的房门。

钟离很明显地皱起了眉,错身让达达利亚进去了。

“先生有什么事?”

“我负责这里。”钟离为他倒了杯茶,“你受伤了?”

“……没有,是别人的血。”

钟离微微颔首。

“我有话想同阁下说。”

“是关于女皇的吧?”达达利亚沉下声,“我已经听说了,你们在某些方面没有达成一致,所以说我们现在是暂时性的盟友也不为过。”

“的确如此。”钟离顿了顿,“其实还有……”

年轻的至冬人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钟离先生,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狐狸站在男人身前,看着满地的殷/红。

“你快/死/了,但在这之前,你还有机会向神明许愿。”

“我需要倾听你的罪,请在此诚挚地忏/悔。”

男人看向狐狸,浑浊的眼有了瞬间的明亮。

“我早已发誓一生效忠于一个神明,我为此磨练自身,将自己打造成世上最锋利的刃,可现在我却爱上了另一个人,他的身份过于特殊,这是不被允许的。”

“我尝试放弃爱他,远离他,最后都失败了。”

“我对神明的忠心早已不再澄澈。”

“这便是刻在我身上的罪。”

狐狸用鼻尖蹭着男人的发顶,尝试给这个即将死/去的男人最后一些慰藉。


达达利亚看向钟离,这位古老的神明,这实在难以置信,自己在璃月合作的学者就是传说中的岩王帝君,自己还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爱/上了他。至冬的年轻人头一次苦恼如何将爱意告诉面前的人,于是用故事的方式委婉地告诉了钟离自己的过去,并倾诉他的爱意。

他注意到了钟离暗淡下去的眼眸。

武人的直觉让达达利亚感到不妙,正准备说些什么,钟离却直接下了逐客令。

“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他只得离开。


或许是因为经历有别,钟离的思考总是比达达利亚更为理性,更为现实。他早就听出了年轻人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也明白他在如何挣扎。

过于漫长的寿/命让他缺少激/情与冲动,于是那句话在喉咙里滚过一遭,带着血咽了回去。

他们无话可说。


——————


那是达达利亚最后一次见到旅行者,金发的旅者伸手去抓住派蒙散去的身影,最后失败了。达达利亚移开目光,他已受够了离别。

时间的执政扭转了结果,他们多了三天的时间,不知是延缓了毁灭的速度,还是诞生了奇迹。

末世之前意外得平静,达达利亚抽空写了一封家书,他的家人都还在至冬等着他,年纪尚小的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曾问过达达利亚何时能回家陪自己。他在信中开门见山地告诉托克自己恐怕会出差很久,在他没有回来之前,请担当好一个男子汉的职责。

他又告诉冬妮娅,他这一生除女皇外发誓要行骑士礼的公主,达达利亚希望她坚强而柔软,就像所有女孩那样,会苦恼青春悸动的心,会为每一个无辜生命的逝/去而落泪,会爱上至冬的阳光,并且从今以后学会自己守护这一切。

他写给哥哥姐姐的话满是歉意,反省着自己年少时常的任性,并告诉他们,自己将许愿石的故事告诉了自己爱的人,但那个人似乎没有理解意思,而达达利亚认为他也没有机会告诉他结局了。

最后的最后,他写给父母,先是感谢过去每一个寒冬使他们活下的煤矿和柴火,感谢让他们不会饥饿的黑面包,然后他写下自己的归宿。

“请在有阳光的地方为我立一块碑。”

他放下笔,又拿起笔。

“让它向南,对着璃月的方向。”


最后的执行官留在了战场上,但他没有完全死/去。

他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特别是第一次见到女皇的时候,强大的武者的眼神让他全身血/液为之沸腾,尚且年少的愚人众在那一刻决定,这是自己即将追随一生的存在。

他又想到了钟离,璃月人太不像至冬,说的话都是那么难懂,吃饭用的筷子比弓还难用,这让习惯了寒风的至冬青年苦不堪言。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魅力,然后一头栽进璃月人的陷阱。发现被背叛的他气得彻夜未眠,可听说钟离约自己,还是立刻答应了。

如此矛盾,恨他又不想永远见不到他,爱他却又不得不因为立场远离他。

告诉钟离自己的心意时,他甚至没有期待什么回应,那是最最古老的神明,而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他只想告诉钟离,这个凡人深爱着他。

这种人太多,在他出身前,在他逝/去后,这种人一直都会有,所以他不奢求回应。

可他又恨不得掏出刀捣碎钟离的心脏,由此偏激地让这位神明长久地记住自己。

他看向钟离的脸,意外地发现了悲伤的神情。

他应该立刻闭嘴的。

“狐狸告诉男人……”

神明俯下身,倾听他的故事。


狐狸告诉男人,他的罪/孽因为死/亡而被洗去,他可以开始祈祷。

男人艰难地站起身,向着南方跪下,低着头,额头快到触到地面。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于是他无比虔诚,字字泣血。

他说——


“请让神明开始注视我。”

达达利亚的声音微不可闻,他不知道钟离能否听清。

“请让神明永久地记住我。”

他看见钟离在慢慢凑近。

暗海倒映着鎏金色的光,就像雪原初升的太阳,预示着他活过了寒冬。

“然后……”

他在生命的最后怀揣着希望。

“让他爱我吧。”

于是,神明给了他一个吻。



【公钟】蓄谋已久与孤注一掷

全文1W+

现pa,执行官达×卧底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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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爱你。”

 

——————

 

钟离注意到了靴子摆放位置的偏移,他将外套上的雨水抖干后挂在风衣架,问道:“你今天出去了?”

达达利亚站在客厅里,呲牙笑了笑:“我出去买了点菜。”

钟离在玄关处看了他一会儿,弯下腰换鞋:“这几年都不太太平,你出门的时候注意一点。”

达达利亚随口应了一声,去厨房把菜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这个单身公寓太小了,餐厅和厨房合而为一,像钟离这种有洁癖的人,每顿饭后都要打扫一遍。于是他们划分好工作,一个人打扫客厅,另一个人就洗碗。但这几年动乱越来越多,钟离有时候来不及吃饭就合衣睡了,还是达达利亚收拾的次数多些。

用餐完毕,钟离端着盘子去厨房,达达利亚就从卫生间拿出工具打扫。

两个人都没说话,到了夜晚,钟离关上灯,这一片都是无人区,亮灯太显眼了,他们一天开灯的时间不多。达达利亚坐在床上,从床脚拿出丝巾,把脚和床脚各自绑在一起,钟离把地铺收拾好后帮他把手也绑住了。

钟离抚了一下达达利亚的手腕,虽然用的是丝巾,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擦破了皮。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导致达达利亚骨瘦淋漓,钟离有段时间下班开门前都要做好看见达达利亚倒在地上的准备。

“再忍一段时间。”

达达利亚对他笑了笑。

钟离坐在床头,窗外的霓虹灯照在他的脸上,鎏金的眼眸被染成各种颜色,时而湛蓝如海水,时而深邃如森。达达利亚看着他的眼睛莫名想起来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幽暗的刑房,血液的腥味,还有燃尽的飞蛾。男孩想伸手触碰男人的脸,但他忘记自己正被束缚着,生生停在半空。

“早些休息吧。”

男人转身离开。

 

 

伦敦的雨夜仿佛永远不会停止,钟离数不清第多少次因为嘈杂的雨声而半夜惊醒。作为一个中/国人,更是一个教科书版的老古董,钟离喜欢雨夜,但他不喜欢伦敦的,无所谓意境,只是些不愉快的回忆。

他听见了男孩的低吼,起身跪在男孩的身

边。像是被噩梦所饶,男孩扭着眉,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没关系的,达达利亚,我在这里。”钟离擦去男孩额间的虚汗,按住他的手腕,用膝盖慢慢抵住他的大腿。

“……钟离。”

“我在。”

“……求你,就一次。”达达利亚哀求道,“钟离,我救过你,你帮我。”

钟离感受到了男孩的挣扎,他加大了力度,直到男孩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别说了……达达利亚……别说了。”

达达利亚小幅度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盯着钟离看。害怕男孩又像上一次那样咬自己的嘴唇,钟离空出一只手掐住达达利亚的脸:“……忍一忍就过去了。”

达达利亚突然开始奋力反抗,钟离几乎压不住他,只好压低身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来制服。

“放开我!就一口……就一口!”

“求你了……我不行了……就一口……”

“快给我……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绝对杀了你……绝对……”

钟离死死压着男孩,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这都是正常反应,达达利亚不会主动和自己说这种话的。他对自己如此说道,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人渐渐没了力气,钟离像是突然脱力,倒在了一边。

雨还在继续,越下越大,钟离喘着气,合着雨声给自己在心里哼催眠曲。沉闷,阴湿,就像那个刑房,或许这就是他不喜欢伦敦雨夜的原因。他想抬头确认达达利亚的情况,可他太累了,他快垮了。

他听见了抽泣声。

“没关系,睡吧。”

他合上眼,不知在和谁说。

 

——————

 

女人挥舞着长鞭,踮起脚尖,跳着芭蕾。

她嘴里哼着歌谣,像是钟离曾听过的英/国民谣,讲述一个等待男友归乡的女人的故事。女人哼得很轻很慢,碎得不成曲。

盐水刺得他皱起眉,女人满意地欣赏了一番,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舞蹈。

哀嚎是掌声,鲜血是玫瑰。钟离是受刑者,也是唯一的观众。他看着这个女人,她还在跳舞,高跟鞋哒哒作响,伦巴,探戈,踢踏舞,华尔兹,她换了不知几种舞蹈,红裙翻飞。

“你还是不愿意开口吗?”

女人停下了舞步。

“尊敬的敌人,你因为拯救一个路人而落网,殊不知那个路人也是我们安排的。”她用食指托起钟离的脸,细细端详起来,“你长得倒是俊俏,比我的老相好还好看几分。可惜,我不好你这口。”

“罗莎琳,你的恶趣味什么时候改改。”

女人站起身,看着随意进门的没规矩小鬼,冷哼一声:“达达利亚,我不记得让你过来,【公鸡】人呢?”

钟离偏了偏头,强光刺激出了他的眼泪。

来的人关上门,坐在角落的电刑椅上:“我刚好在【公鸡】那边处理事情。”

罗莎琳放下长鞭:“你要来吗?我审了半天,什么都审不出来。”

钟离感受到了他的靠近,接着眼角的眼泪就被揩去,手法算不上温柔。被称为达达利亚的男孩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钟离刚和他对上眼,就听见男孩吹了一声口哨,对着罗莎琳说道:“算我那边。”

罗莎琳给自己到了一杯红酒,鄙夷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隐疾,早说不行?”

达达利亚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我和你的关系也没好到分享自己的取向。”

失血过多导致钟离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被达达利亚一路抱回他的套房。钟离忍痛翻身,发现达达利亚正在一边摆弄镊子和酒精棉。

“醒了?”

钟离张了张嘴,嘶哑得发不出声音。

蓝眼睛的男孩扬了扬镊子:“给你包扎,我不喜欢弄得床上到处都是。”

说完直接把医用酒精往钟离伤口上倒。

钟离疼得两眼一黑。

达达利亚拍了拍他的脸:“没事吧?”

“……我,自己来。”

于是男孩把镊子塞到钟离手上。

“我叫达达利亚,【公子】达达利亚。神州人,你叫什么名字?”

钟离有些震惊他的中文如此流利。他简单处理好伤口后说道:“我认为你们已经把我调查清楚了。”

“钟离,警校毕业后销声匿迹。照我们推测,你是专门负责【愚人众】方面的官员。”达达利亚坐在真皮沙发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钟离先生,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在这伦敦的异国他乡,你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你应该清楚【愚人众】是什么地方,做好觉悟了吗?”

“我国警员的觉悟是不容玷污的。”钟离平静地说道,“作为一名执行官,你要如何处理我?”

达达利亚摸着下巴:“我骗罗莎琳的。”

“……”

“钟离,我观察你的时间比所有【愚人众】执行官关注的时间更多,我能感受到,你是故意的。深入敌营来调查东西,我很好奇你要调查什么。”他倾身,在钟离耳边说道,“这段时间我保着你,希望你能给我一场精彩的表演。”

“……你不怕我毁了【愚人众】?”

“你在说笑吗?你我都知道,【愚人众】不在这里,它在遥远的冻土,俄/罗/斯,那才是我们的故乡。”

钟离低下头。他的计划被达达利亚彻底打乱,但现在,这个小疯子又把计划带了回去,况且有他作保,钟离自认为和那位签订的契约能更快完成。

“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我喜欢战斗,喜欢挥洒鲜血……用中/国话来说,我就是一个嗜血如命的恶魔。钟离,我喜欢刺激的生活,平淡无奇地试探太无聊了,我受够了执行官的交流。我不关心他们,但我喜欢纷争,我们就像一堆干柴,而你,就是那个火星。”

他弯下腰,对着钟离行绅士礼:“届时,是你一点就散,还是我们都被燃尽呢?”

“……疯子。”

“或许,我们可能都被女皇迷昏了头。”

钟离与年轻人对峙着,最后,他伸出手。

“那么,成交——”

“我们需要,签订一份契约。”

 

——————

 

钟离被达达利亚摇醒了 。

见钟离醒了,达达利亚边走去客厅边说道:“该吃早餐了,不然你赶不上地铁,上班会迟到的。”

钟离揉了揉额头。

“怎么了?”

“做了个梦。”

达达利亚随口道:“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嗯哼。”男孩叼着面包,把早报递给钟离,“最近治安又乱了不少,我要是精神刚好正常,下班的时候去接你吧。”

钟离在他对面坐下,边吃早餐边看早报,都是刊登的一些小事件,或许是他今天工作的内容。

“没事,我能应付。”

“钟离,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里?”

达达利亚咬着面包,有些口齿不清:“随便逛逛,我来伦敦好多年了,一直在忙,我就想出去看看。你看,白金汉宫啊,伦敦眼啊,就连我们小区附近的小公园,我都没去过。”

“我下个月有假,到时候陪你。”

“好。”

看出男孩的满意,钟离内心有些无奈。成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自己的私心导致的,明明是年长者,却总是被男孩迁就。钟离在心底默默叹气,他已经二十八了,男孩才十九,自己经历过这段年纪,也知道达达利亚想得是什么。他告诉自己再等等,这片窗户纸还不能捅破,他还没完成自己和达达利亚的约定。

“想吃什么,我晚上回来给你带。”

“都可以。”

钟离解决早餐,披上大衣离开了。

 

 

钟离想,他能给达达利亚什么。

他们签订了契约,达达利亚给予他漩涡中的避难所,而自己能给他什么。

他在达达利亚的套房里行动着,需要外出就和达达利亚一起。部下都认为他是达达利亚的情/人,罗莎琳也常常找【散兵】打趣他们两个。钟离对这些充耳不闻,达达利亚则是笑脸相迎。

他调查着伦敦支部所有的【愚人众】,要的资料开口就问达达利亚要,达达利亚也尽力给他找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开始调查所有人的底细,钟离有意向达达利亚透露自己的目的,而聪明人也是一点就通,达达利亚开始配合钟离的工作。

“我能知道你的雇主吗?”达达利亚看着正处理文件的钟离。

钟离头也不抬:“我认为你知道。”

“好吧好吧,你来头不小。”达达利亚举手投降,“那么……检察官大人,你就不害怕我是那个最大的内鬼吗?”

钟离这才分他一个眼神:“你是土生土长的俄/罗/斯人,你的家人都在【愚人众】的视野下,所有执行官中,你的身份是最干净最好调查的。”

“看来把我调查清楚了。”达达利亚支着下巴,“那么,你怀疑谁呢?”

“我想先从执行官开始调查。”

达达利亚饶有兴趣地看着钟离:“伦敦支部的执行官只有三个人,【公鸡】只是临时调派来的。你想从谁开始?”

“【散兵】。”

“日/本的武士道不是很在乎忠诚吗?”

“他现在都是【愚人众】的人了。”

达达利亚撇嘴道:“别把【愚人众】当形容词来使用,礼仪之邦该有礼貌才对。”

钟离毫不客气地回怼道:“我的礼仪不给乌合之众。”

“……”达达利亚摆摆手,“后半年【散兵】和【女士】会去日/本,到时候想办法带你一起去。”

钟离挑起眉:“谢了。”

“你去过吗?”

“……去过一次,呆了半年。”

达达利亚来了兴趣,凑到钟离身边坐下:“你说说,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钟离不动声色地挪开一小段距离:“【公子】阁下难道不是经常出差吗?”

“没,我来伦敦之前一直都在总部。”

“……”

“怎么了?”达达利亚问道。

钟离继续道:“我去的时候一直在忙,对旅游景点不熟悉,但那里有一个有名的樱花道,我想你会喜欢。”

“好吧,有机会就去看看。”

年轻人随意翻了翻资料,开始把玩一边的小刀。想是故意逗钟离,每次刀锋都堪堪划过他的发丝,扫起一小阵微风。

钟离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继续看桌上的文件。见钟离不给半点反应,达达利亚撇着嘴收回刀,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切断了钟离几根发丝。

“……抱歉。”

“……”钟离伸出手,握住达达利亚的。

达达利亚下意识想挣脱,力道却没把握好,没成功。

“你……干什么。”达达利亚努力忽略掌心的温度,故作镇定道。

钟离一把夺过他的刀,揪着达达利亚额前的刘海就是一切。

“……钟离!”

 

——————

 

【散兵】真名雷电国崩,是日/本前十的私企董事长雷电影的养子。他离家的时间比达达利亚还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影对他也不加管教,放任他在外面乱来。

这回去日/本,【女士】和【散兵】先一步,达达利亚解决了手中的事,也和钟离一起飞到了东京。

雷电影和【愚人众】约在了秋叶原,他们路上遇到了很多COSER,达达利亚和钟离对这些方面的知识都不深,也就看个新鲜。

见罗莎琳和【散兵】走进了一家咖啡店,钟离带着达达利亚绕进后门。

“你和雷电影商量好了?”达达利亚被拉到角落,熟练地开始换装备和饰品。

钟离点点头,开始看摆在桌上的报纸。

达达利亚闲得无聊,点了杯咖啡。被女仆装的服务员喋喋不休的推荐烦的不行,他随便指了指,示意她可以走了。

“这地方太怪了……”达达利亚扶额。

 

 

“我还是有个疑问,为什么约这里?”罗莎琳看着路边走过的玛丽苏七彩发,“是你订的?”

“我只是要求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店。”

“那是雷电影订的?”罗莎琳挑起眉,“我还真的知道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估计是八重神子干的。”

罗莎琳见【散兵】面露不快,顿时来了兴致。她微微后仰,翘起腿:“早闻雷电家数年前遭受过一场天灾,原本的家主雷电真殒命,随后,不擅长商务的妹妹雷电影担起大梁。这些年,她的产业虽守旧,跟不上如今的时代,但也算平稳。不过,我听说最近开始尝试推陈出新了。”

【散兵】呵呵一笑:“你想说什么?”

“能改变一个顽固的女人,这需要很大的努力。”罗莎琳笑道,“我只是单纯好奇八重神子这个人罢了。”

“倒也不必映射些什么,罗莎琳。”【散兵】翻了个白眼,“我不会帮助雷电影,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罗莎琳直言道:“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伦敦分部出了叛徒。”

“你怀疑我?”

“我怀疑我身边的所有人。”

【散兵】不屑道:“不过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奋斗的蝼蚁,何必把自己说得清高?”

向来高傲的【女士】并不气恼,她微微抬起下巴,用达达利亚和【散兵】都讨厌的语气说道:“我的理想与【女皇】同在。【散兵】,我的忠诚会比你想象得更加可怖,如果叛徒真是你,哪怕同僚这么多年,我也不会留手。”

“那么,我拭目以待。”

【散兵】耸着肩,满不在乎。

两人剑拔虏张之时,八重神子和雷电影推门而至,【散兵】低声嗤笑,没再给罗莎琳一个眼神。

“看来来的不巧。”八重神子的眼光在两位执行官之间扫来扫去,捂着嘴笑道,“如果两位的关系如此不合,那在这里是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

罗莎琳故作糊涂:“八重女士说笑了,我们只是来谈生意的。”

在两人剑拔虏张的时候,雷电影直接坐下了,她拍了拍八重神子的手背,后者也紧挨着她落座。

“怎么没见【公子】?”

罗莎琳挑起眉:“【女皇】的命令。”

“别紧张别紧张。”八重神子摆摆手,“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位最年轻的执行官罢了,我比较喜欢有意思的客人,那个少年直来直往地风格倒不是我能应付的。”

“……”达达利亚默默往里凑。

“我得给影发一份简讯。”钟离摸着下巴沉思道,“没想到精通世道的八重神子对你的情报有很大的误会。”

“这话是什么意思?”达达利亚学罗莎琳装糊涂。

钟离没理他——这是有原因的。

他们现在是咖啡店内所有假客人的一部分,雷电影安排的位置保险,不过节外生枝的事还是要避免。

虽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不擅长应付达达利亚,这个年轻人太锋利太不寻常也太让人琢磨不透了。

就像猫一样,但你又不敢保证那不会是一口能咬断你脖子的孤狼。

 

——————

 

钟离决定带达达利亚回自己在伦敦的公寓前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准备。

首先,这件公寓不适合两个人一起居住,它太小了,容下一个人刚刚好;其次,将达达利亚带去的目的过于主观,他不确定达达利亚会同意自己的计划。

但钟离决定试一试。

于是他在伦敦难得的一个晴天约达达利亚在他工作的警局附近见面,那里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店。

达达利亚似乎对伦敦一点儿也熟悉,钟离在短信里向他保证,这家咖啡店不会有女仆装的服务员,那里很安静,但可以小声交流。于是达达利亚接受了邀请。

钟离为两个人都点了一杯蓝山咖啡,随后开门见山道:“我希望你能和我同居。”

蓝眼睛的大男孩被吓了一跳,很大声地质问他原因。这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目光,达达利亚不好意思地赔罪,讪讪坐好。

“我在你的帮助下出色地完成了工作。”钟离解释道,“根据契约精神,我也要给阁下一份回礼。”

“你的礼物是……和你同居?”达达利亚的脸色有些精彩。

钟离对这个俄/罗/斯大男孩的发言有些无奈:“……并不是。恕我直言,在我的国家,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少。还请阁下以后不要用这样的思路和我国的人民聊天,很容易说出一些出格的言论。”

“好吧,那回礼是什么呢?”

钟离看着他的眼睛:“我想了很多,阁下的身份不缺金钱也不缺权力,物质上你不缺任何东西。”

“最后,我找到了【女皇】……”

 

 

钟离从火海中拽出达达利亚。

他们一路逃避赶来的警员和消防员,在人迹罕见的小巷里平复呼吸。

“【公子】先生,我希望你下次做事之前好好想清楚。”钟离面色不善。

达达利亚抓住钟离的领口,将他抵在墙上。此时两个人都很狼狈,特别是达达利亚,他一脸泥土和烟尘,还混杂着伤口凝固的血,这些衬得平日黯淡无光的蓝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早知道里面有炸弹……对不对?!”

钟离回避他的目光:“不。”

“那是雷电影还是八重神子?”此刻的男孩明显失去了理智,“你们商量好了?”

“……达达利亚。”

男孩捂着头蹲下,一拳一拳地砸在石墙上,钟离截住他的拳头,将它压在地上。

“冷静点!”

“药……药在口袋里。”

钟离摸出了装有药物的盒子。

“……快给我!”达达利亚低吼道。

“你打算用一辈子?”

男孩的手顿时僵硬起来,他抬头,和钟离对视着,无光的蓝眼睛里全是迷茫。

于是钟离再一次沉声道:“你打算靠这个东西……靠药物过一辈子?”

“……闭嘴。”

“你明知道这东西是——”

“闭嘴!”

达达利亚奋起挣脱钟离的束缚,不等钟离反应,达达利亚用手肘猛击他的腹部。钟离吃痛松手,眼睁睁地看着达达利亚捡起盒子吞下药片。

这个小巷一时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我……”达达利亚顿了一下,“钟离,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克服它的。”

“你的意思是……”

男孩在唇边竖起食指:“再说下去对你我都不好,总之,在我表明自己的忠诚前,我需要一直服用它。”

“距我所知,【女士】还在服用这个药物。”钟离看着远处的火场,“现在她已经死了,达达利亚,你能活到表明自己忠心的时候吗?”

“那是她的结局。”达达利亚有些落魄,又有些恼火地说道,“我和她是不一样的,我会有自己的结局。”

钟离微微叹气,起身离开了小巷。

 

 

返回伦敦支部后,达达利亚和钟离私下找了【女皇】,这一趟揪出了【散兵】,只需要抓住他就万事大吉了。

钟离留下和【女皇】继续谈话,达达利亚回到了自己的套房。他百无聊奈地开了一瓶伏特加,在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接待了来访的【公鸡】。

“请用。”达达利亚给他倒了一杯。

【公鸡】推了回去:“不是谁都可以把伏特加当饮料喝的,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只好帮他解决。

“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

达达利亚耸肩道:“我很好。”

【公鸡】却不依不饶:“我觉得你出问题了,罗莎琳的死对你的打击这么大吗?”

“没有。我不是小孩了,你不需要这么想我,这让我很生气,我感觉自己是被小看了。”达达利亚看着提拔自己的首席执行官,有些孩子气地讽刺道,“你提拔我的理由是需要教育人的途径吗?”

【公鸡】举起手:“好吧,我道歉。”

“【公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国家的人。”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达达利亚开始说起了胡话,如果醒来他还记得这些,他会狠狠给自己来上一拳。

“我的国籍并不重要,如果你想我是俄/罗/斯人,那么大可以这么认为。”

达达利亚继续给自己灌酒:“你又给我打混……好吧,那我想知道你的年龄。”

“我的年龄也不重要,如果你想我是你的兄弟,那么可以把我想得年轻些,如果想要一个长辈,那么我不介意你认为我是你父亲那辈的角色。”

“啧。”达达利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公鸡】,我想拒绝服用药物。”

“可以,如果觉得你是那百分之五。”

“……”

【公鸡】把他的伏特加放回酒架上,看着醉得不成样子的达达利亚,又把床上的毯子直接扔在他身上。

“你要走了?”

“总得给你和你的情/人留下空间吧。”

“……算你识相。”

【公鸡】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点燃了一根烟,轻声道:“你还年轻,什么时候活够了再考虑这些吧。”

等钟离回到房间已经是夜半,酒味散去大半,本来睡在沙发上的人也洗漱好躺在床上了。钟离坐在床头盯着达达利亚看了很久,平日的警惕心被酒精麻痹,这个执行官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公子】阁下。”钟离拍了拍他的脸。

达达利亚勉强睁开眼:“……钟离?”

“我明天就离开了,特地来道别。”钟离起身给达达利亚倒了杯温水,“我还欠阁下一个人情,您想要什么?”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什么都可以?”

“不,要在钟某能力范围以内。”

达达利亚混乱里头脑被这句话刺激得清醒不少:“这个时候,你应该说……咳咳咳,‘你要星星我能给你月亮’。钟离,你真不会说情话。”

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说情话。钟离被迫沉默片刻,决定不和醉鬼讲道理:“‘你要星星我能给你月亮’,但我希望你不需要这个……总之,你想要什么?”

达达利亚听到了想听的话,开始傻笑。笑完他就呆呆地看着钟离,蓝眼睛像是会说话,钟离和他对上眼,诡异地得出达达利亚正在撒娇的恐怖结论。

“……达达利亚,你还清醒吗?”

达达利亚收回目光,把头埋进被子里:“我想要的你给不了,非要给我什么的话就自己决定吧。”

“我知道了。”钟离起身离开,关上门的前一刻,不知是因为东方人问候的美德还是这几个月来私下的交情,他停下脚步,“晚安,达达利亚。”

 

——————

 

等到钟离忙完,距离约定的日子只有三天了。他开始搜索一些伦敦必去的景点,和达达利亚想去的地方一样,钟离只能搜到一些著名景点。两个已经在伦敦生活好几年的人奋斗半宿,最后决定老实买一份最新版地图,跟着地图走。

“我感觉我们这一趟出门会吃很多亏。”达达利亚很认真地说道,“值得去的地方永远在不起眼的角落。”

钟离把地图折好,放在大衣口袋里。

已经入秋了,他特意提前给达达利亚买了新的羊毛围巾和风衣,当然,用的是达达利亚的钱。

他尝试安慰达达利亚:“这没办法,我们就是外地来的游客,总是会吃亏的。”

达达利亚思索道:“吃亏是福?”

“不能这么理解。”钟离纠正道,“但你想这么安慰自己……也是有道理。”

达达利亚夸张地叹气:“我需要好好学习一下你们国家的语言了。”

“那是以后的事。”钟离推开门,“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旅游,该出发了。”

 

 

两个人坐在观光大巴上看着中欧风格的建筑,这些建筑很有意境,莫名勾起了钟离的思乡情怀,于是钟离告诉达达利亚,如果去了中/国,他一定要去看看各地的代表建筑,都是古代建筑的文化结晶。

达达利亚懵懵懂懂地在手机上做好记录,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大本钟一顿输出。达达利亚和钟离都不喜欢自拍,俄/罗/斯的年轻人有自己的艺术审美,更喜欢一些干净的风景照,而钟离则是单纯的不感兴趣。

“我想我们应该拍一张合照。”

闭目养神的中/国人睁开眼,欣然接受了蓝眼睛男孩的邀请。

于是男孩举起相机,半个身子靠在男人身上,不在乎构图也不在乎取景,咔擦照了两个人的第一张合照。

“回家的时候可以把它印下来。”

“随你喜欢。”

接下来两个人对着地图走走停停,饿了就去人比较多的餐厅吃饭,或者在路边的面包店买甜甜圈。在黄昏之时,他们到了一个偏僻的公园,这里有很多喂鸽子的人。

达达利亚把法棍成几段,和钟离坐在长椅上喂鸽子。他们沉默着喂了很久,直到达达利亚买的法棍全都成鸽子的食物。

“看不出来你挺有耐心的。”钟离笑道,“比我想得耐心很多,我年轻的时候有些莽撞,处理事情也是不尽人意。”

达达利亚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做到现在这样的?嗯……运筹帷幄?”

“经历的多了人就会变。这个道理阁下一定知道,我只是比阁下早出生了十年,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会比我更出色。”

“你这么说话像一个老头。”

钟离笑了起来,没否认达达利亚的话。

他们在公园毫无目的地散着,直到乌云开始汇聚,要下雨了。钟离提出回家的建议,但达达利亚拒绝了。

于是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人群渐渐散去。钟离看着路边,没特意去看什么,目光有些涣散。达达利亚把头埋进围巾里,陪着钟离一起沉默。

半晌,钟离开口了。

“你才十九,达达利亚,你太年轻了。”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离开【愚人众】的你还没开始接触其他人。”钟离说道,“或许你应该过一段时间自己想要的生活,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说那些话。”

“这算拒绝吗?”

“不算。”

达达利亚握住钟离的手:“我应该旅游多久,在你心里才算长大?”

钟离回握住他的,难得幼稚地摆出思考地动作:“等你在这趟旅途中遇见了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遇见了和我相似的人,如果那之后你还认为我是独一无二的,那我可以听听你准备已久的告白。”

达达利亚笑了起来:“那你喜欢我吗?”

钟离看着男孩带着笑意的蓝眼睛,莫名地勾起嘴角:“我们东方人有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在你决定接受我的回礼后的每分每刻,我都是爱着你的。”

平日里有些厚脸皮的男孩被他的情话刺激得红了脸,半是埋怨半是得意地嘟囔道:“换谁都不会拒绝吧。”

 

——————

 

“我想了很多,阁下的身份不缺金钱也不缺权力,物质上你不缺任何东西。”

“最后,我找到了【女皇】……”

“我和她约定好,如果我帮助你戒断了药物,她会给你放无限期的假期。这段时间你可以干任何事,不作为【公子】,不作为达达利亚。”

“我希望能给你自由。”

“阁下意下如何呢?”

 

——————

 

在达达利亚周游世界的第三年,钟离收到了他从上/海寄来的信。年轻人总是有无限的活力,每一次的信都会洋洋洒洒写上好几页,就算是第一封中文信也是如此。

他用了很多感叹号,由此直白地告诉钟离他的激动,就在昨天,他遇见了一个和钟离很像的人,留着长发,说话考究。

“第一眼看上去你们真的很像,就连气质也是一样,但我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我尝试和他搭话,就用很简单的问路,你们中/国人真的很热心,他就和往常所有人一样,把我送到了目的地。我在路上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的说话风格也很像你,但我总是会不经意间走神,和你说话的时候我从不会这样。”

“距离上次遇见和你截然不同的人已经过了一年,那还是在美洲一个不知名的小赌城。希望你不要计较这个,我总觉得会在那里遇见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很喜欢喝酒,和他接触几天后他开始和我赌,我用了写小手段从他那里赢了一辆跑车,不过在躲避他带来的麻烦时损坏了,挺可惜的,它是一辆好车。另外,他的手段不干净,我把拿到的钱捐去福利机构了,毕竟原路送回的钱最后也会回到那里。”

“在找到你指定的这两个人的路上我还遇到了很多种人。他们有让我束手无措的,有我很避之不及的,有我会乐于亲近的,也有一些能让我产生对你一样感情的人,但我仔细想了很久,如果这趟旅途的终点是你,这些都不值得我驻足。”

“得益于你的回礼,我还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我十四岁进入【愚人众】后,我就做好了一辈子烂在泥土里的准备。钟离,我想明白了很多,你这种做事面面俱到的人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或许在某些不经意间我向你透露了想去外面看看的渴望。不管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你我的约定还是为了让我看透自己的初心,我想我都不会深究了,毕竟只要确定收到这份信的你是还爱着我的,我当初握住你的手而答应让你陪我戒断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在你收到这份信的时候我估计已经回到了伦敦,希望你不会不喜欢玫瑰花,我打算捧着它和你告白,另外我准备了很长一段话,希望你能耐心听完。”

“钟离,我还在爱你。”

钟离看完这封飘洋过海而来的信,拿着笔想了很久,最终只写下一个“嗯”。

他想,或许在男孩手捧鲜花出现在门边,说出他精心准备的长段告白后,自己有机会补救一番。

(五)

我又回到了璃月,结束了六年的旅行之后,我回到了我的第二个故土。

璃月港还是老样子,六年的时光不足以改变璃月港的模样,它沉淀了千年,如今很难有东西可以改变它了。它依旧是全大陆最最繁华的地方,人来人往,港口吞吐着各国的船只,正如千百年前以来的每一日。

我听到了香菱师傅的吆喝声,她已经七老八十了,但是身子骨还很硬朗,她要我留下来吃顿饭,但我着急见钟离先生,回绝了。

到了往生堂,堂主乐呵呵地告诉我来晚了一步,钟离先生已经离开璃月去至冬两个月了。新的堂主是胡桃堂主的孙女,在信里听先生说她们两个一样古灵精怪,但是她又不及胡桃堂主那般胡闹,至少不会在大街上拉生意。

堂主见我一路从须弥来,坚持要请我吃一顿饭,我想了想,和她一起去了万民堂。香菱师傅亲自下厨,我和堂主都吃的的很过瘾,还试了新菜品,是史莱姆凝液配上冰雾花的凉菜,很适合重云天师。

香菱师傅告诉我们,钟离先生去至冬是为了找故人,会回来的,与其一个人大老远地去至冬找,不如等等先生,先生每次去至冬都只去一两个月,估计这几天就回来了。

但我还是坚持要自己去至冬找先生,香菱师傅年纪大了,我和堂主就回绝了她要送我的请求。慢悠悠地走在璃月港的街道上,看着小孩拿着风筝和波浪鼓跑来跑去,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不属于我的、达达利亚的记忆。

是小时候的托克,他拿着达达利亚送给他的拨浪鼓手舞足蹈,高呼着要和自己的冬妮娅姐姐、安东哥哥一起玩。

我晃了晃脑袋,摆脱旧日温馨的幻影,它只会给我徒增烦恼罢了。

堂主送我到了港口,在去往至冬的船上,我闭上了眼。



我跳入了湖中,魔鲸环绕着我。

他告诉我,我不该来到这里。

但我告诉他,比起我,钟离先生更加需要你。

魔鲸否定了我。

“钟离先生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是我,他活了那么久,远比我们更加通透,看的更远更清晰。”它说道,“我和他都很清楚,跳下来这个湖水,达达利亚就不会再存在了。你不必认为你是我的替代品。”

“当年的我一心只是想拜托这种痛苦,灵魂被侵蚀透了,失去了理智。在这湖水中,见到了神之心我才明白过来先生的心意……他是舍不得我走的。”

“我……还是太自卑了。”

无视了告别时先生犹豫又颤抖的声音,错误地估计了在先生心中的地位。

达达利亚认为时间能够抚平自己在他心中留下的伤痕,就如同他过去逝去的老友。但他又忘记了太多情感与记忆,忘记了先生是摩拉克斯,是最为古老的神明,忘记了先生骨子里是内敛的璃月人,喜怒不见于色。于是他怀着一颗渴望被记住,渴望守护家人的心,跳入了这湖水。

而这湖底,是深渊的入口。

我看着这裂缝。我能感受到它的呼唤。

“你该离开了。”

“那你呢?”

“我会守着这里,直至我的灵魂全都被侵蚀。”

“我可以代替你,我也是‘达达利亚’。”

“放弃吧,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达达亚,唯一的。”

“……”

“好了,别呆在这里了……替我跟先生带些话。”

“什么……?”

“告诉他,我守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不爱他了,更不是刻意报复他离别时的冷漠,我只是希望他能记住我,记得久一些。我陪伴他的时间太短太短了,就连陪伴了他千百年的仙人,也因为【磨损】被先生忘记,又更何况是身为凡人的我呢?……让先生不必自责,先生是爱我的,我很清楚这点。”

一颗金色的西洋棋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先生的神之心,联系着他的感官,你把它带走吧。”

“……”

这时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他们是相爱的,就算彼此从未告诉过对方。自卑让达达利亚选择自己结束生命来换神明长久些的记忆,自责让钟离先生将共感的神之心丢入湖水与他一起承受数十载的折磨。

“我拒绝。”我听到了我的回答,“我支持先生的所有决定,这是他选择的路,我没有理由干涉这些。”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真不愧是先生教出来的孩子。”

我感受到周围的水流开始旋转。

“达达利亚……等等,你换我来!”在彻底被击飞出湖水前,我大喊道,“先生他……”



我被喧哗声吵醒,揉着脑袋,我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至冬。

又梦到之前的事了,和会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属于达达利亚的记忆一样,先生说是因为我短暂接触达达利亚灵魂的后遗症,等过几年就会痊愈。在各国旅行的路上,我也几乎看遍了达达利亚短暂的一生。

对家人的关心,对先生的爱意,他既是让外人闻风丧胆的愚人众执行官,又是一位名为“阿贾克斯”的少年。我想他的父亲不必认为达达利亚辜负了这个名字,他仍有着对冒险的渴望,也是一位英雄。

我裹紧围巾,在风雪中找到了冬妮娅的家。

深吸一口气,我敲响了门。

先生递给我一杯热茶。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在满是热气的屋子里挽着袖子,露出小麦色的小臂。 先生把长发也剪短了,后颈裸露在空气中,我看得新奇,多瞄了几眼。

“怎么?”估计是被我看的不自在,先生揉着脖子问道。

我如实回答道:“没见过先生这样子。”

“……确实如此,我让胡桃帮我剪的,之前也从来没这样过。”先生在我对面坐下,“在提瓦特大陆的旅行如何?”

“不敢说体会到什么,但看遍了大好河山……总归是长大了。”我喝了一口热茶,感受到暖气从胃慢慢扩散到全身,不由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确成长了不少。”先生微笑着给我添了一杯,“看样子你是从璃月来的,怎么这么着急?应该有人告诉我我过几天会回去的。”

“……只是单纯想早些见到先生罢了。”

“你现在见到了。”先生喝下一口热茶,“有什么要说的?”

我千里迢迢地来看先生是为了什么呢?看着先生的眼眸,我的内心平静地只剩下一个声音——“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只想看看先生,我太想你了。”

我应该还有别的什么要和先生说的,我想告诉他枫丹的如今又多了很多新奇的小发明,留影机现在已经可以拍摄视频了;我想告诉先生须弥的冷浸蛇酒有了新的口味,一定是你爱喝的类型;我想告诉先生蒙德的风之翼现在的安全性又强了不少,连小孩都可以轻松操作了。我想告诉先生我这六年的见过的所有,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我游行的时候,先生在干什么?他是不是还日日夜夜地守着达达利亚,感受着他的痛苦?

这样的念头让我的游行一直很压抑,也让我无法和先生分享我的经历。哪怕我很清楚,先生和达达利亚从来就不怪我,我的念头反而会让他们对我怀有愧疚。可我就是忍不住会去想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要是当初达达利亚答应了我,这些年游遍了提瓦特大陆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会干什么呢?无论干什么,肯定比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旅行好。

“你难得来一次至冬,去看看冬妮娅吧。”

“嗯……”



在我旅行的第三年,先生寄信给我,告诉我冬妮娅去世了。

她走的很安详,临走前,她握住先生的手。

“钟离先生,我离开了,还有托克在。”她轻轻地拍着先生的手,就如同在哄一个孩子,这使先生很怀念,过去,达达利亚也爱这么对他,“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或许有些失礼,但是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然后她闭上了眼,我很清楚她逝去了,按照我对生命的敏感,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我还是把手指放在她的鼻翼下,试图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

【这很奇怪。这是我作为‘钟离’,第一次送走一个和我有关的凡人,她是达达利亚的妹妹,是他的最疼爱的公主,她陪伴我的时间甚至比达达利亚都长。我看着她从小女孩到了垂暮之年,最后又亲自送走她。我知道她总会离去,但真的到了那一刻,我失去了真实感。之后是托克带我离开了那个屋子,冬妮娅的后人为她料理了后事。】

【我去找了达达利亚,那一夜无风,湖水却在翻腾。神之心告诉我,他很悲伤。我们知道结果,但抵不住这个结果带来的痛苦。】

【阿贾克斯,我将我的神之心投入湖底,从此,达达利亚的情感就会影响我的情感。像你无法确认你所做的决定是否都是你的意识所主导,我也无法确认我的情绪是否来自我的感受。】

【但你在日益摆脱这些,这很好,你在逐渐成为‘阿贾克斯’。你不必担心我,我也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逐渐成为一个凡人。】

【愿你在外一切安好。】



我跟随着先生来到了一个郊外,冬妮娅就埋在这里。

我看到了塞西莉亚花。它不应该长在这里,应该是先生用了特殊的法子。

最终,我和先生都只是站在冬妮娅的墓前,静静地,没有说话。我对她很陌生,我们只见过一面,但在达达利亚的记忆里,我看着她成长为一个少女,她一直很听话懂事,主动照顾家人。我很喜欢冬妮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是我自己的想法,还是达达利亚的,我们都是爱着她的。

这就是一个人最后的道别,道别人间,然后埋进土地。

我亲吻了她的墓碑。

只是作为我,而非达达利亚。



先生不知道何时离开了,我一个人漫步在雪原上。

风在耳边呼啸,我很少听到这么大的风声,这常意味着有暴风雪。

我曾在龙脊雪山上住了两个月,那里的炼金术士告诉我,这些年的龙脊雪山很少有暴风雪。自从与天理一战后,提瓦特大陆的气候越发恶劣,但在半个世纪前,情况又突然好转。我想他们不会知道原因……远在至冬的深渊裂缝间,有一个魔鲸在孤独地守望。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能生火取暖的地方,我戴上护目镜,继续前进。不知过了多久,在呼啸的风声中,我听到了孩子的喘息声。

我停下了脚步。

寒冷让我的思维慢了一大截,直到看到那个孩子我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现实,是达达利亚的记忆。我看着他跑向我,穿过我,一路向着更深的雪原跑去,他的身后有着狼群,我想很快他就会被追上。

我默默地跟上,等找到达达利亚时,那群狼已经被他干掉了。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随手抹在雪地上。少年把小刀握紧,那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还是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像个受惊了的兔子。很快我就注意到了,还没有结束,暗中还有一个狼,它很有耐心,是个经验老道的捕食者,它在暗处一边奔跑一边发出低吼,将达达利亚逼到了一棵巨大的银色古树前。达达利亚退无可退,他靠在树干上,刀尖微微抖动着,暗中的狼跳了出来,露出尖锐的牙齿。

我隔着那头狼站在他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认真观察他,过去的幻影持续得很短,常常是一晃神的事。脸很圆,还残留着婴儿肥,此刻沾染着血迹,莫名有些骇人,他的身体很弱小,仅仅是看到现在的他,很难想象以后会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达达利亚还在与那匹狼对持,直到一阵风吹来。我隐约感受到了什么,但很不真切,那感觉像风一样捉摸不住。狼发出低吼,快速离开了。我看到达达利亚松了口气,下一刻,树干裂开大洞,达达利亚向后倒去。

我下意识想去抓住他,但指尖相互错开,我看着他坠入深渊。

我与那一抹不是人间的黑暗对视着,犹豫要不要跳进去。最后我还是决定不要了,我不敢保证这对我没有危险,更何况,我不希望成为第二个达达利亚。

我坐在那块雪地上,安静地等待着。

“阿贾克斯。”

是先生的声音。

一晃神,面前已是达达利亚葬身的地方。

我听见了鲸鸣,那是一种来自远古的声音。



(六)

达达利亚的葬礼来了很多人,大多都是愚人众的官兵。

年迈的父母接待着来悼念的人,说起达达利亚的离世不住地掉眼泪,话语里又有着一丝释怀,有人听出来了,不满地替不在人世的执行官打抱不平,一群人又忙拦住那人,七嘴八舌的,喧哗得让人头昏脑胀。

钟离想,达达利亚不会喜欢这样的告别方式。

钟离又想,达达利亚只同自己道别了。

或许他觉得,钟离足够坚强,能够承受他早逝的悲伤,他不是达达利亚刚刚懂事的弟妹,不是还要仰仗他的兄长阿姊……至于父母,达达利亚或许也不乐意告别他们这些,不论是悲伤、释怀还是无动于衷,都会刺痛他。

钟离站在远处的山崖上,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人来人往,从白天站到黑夜,雪在他的肩上积了厚厚一层。

我该离开了。他想,我要去哪儿呢?

年轻人把他带到了至冬,但是他离去时,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神明罕见地困惑起来。

他想,自己该周游各国;他想,自己该回璃月;他想,自己该留在至冬。

达达利亚的离去太过突然,钟离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他以为按达达利亚的性子,他会活得更久一些,他的兄弟姐妹都还需要他。

钟离太过了解“职责”一词,早在他还是摩拉克斯的时候,他就了解了这个词背后的意义。达达利亚身上有着很多职责,作为儿子,他还没有尽孝;作为兄长,他还没有守护弟弟妹妹到完全懂事;作为战士,他还未对自己的女皇奉献自己的一生。钟离看着眼前的风雪,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那么作为爱人呢?达达利亚是否有对自己有什么执念?

达达利亚曾经说过,还不止一遍。年轻人的床话很多,钟离试图回忆,但是达达利亚的每次耳语每次都是在余兴时,钟离没多余的心思去听。

“原来您在这里。”

钟离看着至冬的女皇向他走来。

“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摩拉克斯。”女人和他并肩站着,“不知道您日后做何安排?”

钟离再一次陷入沉默。

同是失去了爱人的女皇叹了口气:“没想到您也会因此伤神。”

“我想,我可能会回璃月,然后每年都过来看看他的兄弟姐妹。”钟离无视了她的话,说道,“他将灵魂留在深渊的入口处,这或许会减缓至冬气温下降的速度,但不可避免会成为无法适应生存的地方。”

“我亲爱的战士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了……阿贾克斯是否有什么遗言?”

“不,他只同我说了再见。”

“是么,那么我的孩子是真的很爱你了。”

钟离困惑其中的前因后果:“此话怎讲?”

女皇捂住嘴笑了起来:“我亲爱的前辈,您是在说笑吗?他当然足够爱你,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加爱你的存在了。若他打定了主意要去赴死,瞒着你们所有人不就好了?深渊的力量能吞噬一切,到那时,就算是您也不能找到他的位置。”

“您会慢慢忘记他,就算已经知道他逝去这件事,您也会因为时间忘记的。这是对您最好的选择,就如同您的故友,终会因为【磨损】被你遗忘,我猜,阿贾克斯那孩子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女人的声音消失在风中,她离开了,留钟离独自思考。

——但是达达利亚没有,他选择在钟离面前死去,这无疑是让钟离知道他的逝去,让钟离知道他的尸骨在何处。这会伤害到自己的爱人,达达利亚知道,钟离漫长的余生将背负逝去达达利亚的痛苦——如果钟离不曾忘记。

钟离想起了达达利亚的耳语。

“真希望先生能永远记住我啊……”

太轻了,又太重了,神明不知道自己能否承诺。



魔鲸在空中畅游着,它发出悠长的鲸鸣,我听出了一丝喜悦来,估计是因为看到了钟离先生在这里。我坐在湖水边,看着站在湖水之上的先生,他向达达利亚伸出手,后者立马来到他的面前。

我看见水流急速旋转,最后化作人形——是达达利亚。

我默默站起身,裹紧棉袄离开了。在视线即将看不见他们的时候,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渴望,回头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先生、达达利亚,还有那湖水,全都消失——是梦吗?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梦境吗?没有先生没有达达利亚没有冬妮娅没有托克,我只是我,阿贾克斯,一个不曾出现过的男人起的名字。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冬妮娅的家,温暖的炉火让我清醒过来。

我攒紧双手,发现一张被我握在手中的纸条。

上面记载着一个地址。



我来到了坐落在至冬边境的一家孤儿院。

院长是一位老奶奶,见了我,问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我只是来看看,她也不恼,很高兴地带我进屋子。走廊上挂着很多照片,有些已经泛黄了,我边走边看,发现了一个很像达达利亚的孩子,他咧着嘴在笑,在雪地里滚雪球——那是我,我几乎立马可以肯定。

“孩子,你怎么哭了?”

我看着滴落在掌心的泪水,哽咽着捂住脸,咬紧牙关努力不泄出一丝泣声。院长却在这时拍了拍我的背,这一拍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我不可遏制地嚎啕大哭起来,弯腰抱住她。

钟离先生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已不再提瓦特大陆了。

先生说过的,他不会不要我,璃月永远是我的家。但现在,他却将我真正的故乡告诉了我——我该是高兴的,先生至少能和达达利亚一直在一起,如果先生能够幸福,那我就是幸福的……但我再也见不到先生了,他们所去的地方不是我可以追随的。

痛苦大于欣慰,我哭到没有力气站立,耳边响起耳鸣。

我感到有一双稚嫩的小手拖住我的脸,抬头看去,一个小孩正拿着纸巾擦干我的泪水,嘴里嘟嘟嚷嚷着“不哭不哭”。

我嗫嚅着唇:“……谢谢。”

小孩却摇了摇头:“不要谢谢,院长说过,这是该做的,这是安慰……大哥哥看起来,很需要安慰。”

我抱住他,他没有推开我,安静地呆在我的怀里,小手正拍着我的背。

“……请让我,留在这里。”

(一)

我的养父叫钟离,是一名璃月人。

他在至冬寻访故人时见到了我,那时的我在风雪中迷了路,就在我以为快不行的时候,是钟离先生救了我,在他格外温暖的怀抱里,我的意识陷入一阵黑暗。再一次醒来我已经到了璃月,钟离先生见我醒来,询问我的身世,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先生端着下巴思索片刻,问我愿不愿意留在璃月。

我答应了。

钟离先生给我取名为阿贾克斯,或许他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把我送回去。

直到我成年,钟离先生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在我的成人礼后,先生把我叫到他的房间。我们那一晚聊了很多,印象中我从来没和先生说过这么久的话。在我抵挡不住生物钟准备去睡觉时,先生问我要不要回一趟至冬。

我顿时睡意全无,有些急切地抓起钟离先生的手,问他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去。

钟离先生被我吓了一跳,过了半晌轻笑了一声,诧异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我不好意思起来,挠头问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件事。但钟离先生没有回答我,而是让我回房间想清楚去不去。我思来想去很久,这十几年的陪伴让我对钟离先生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钟离先生最最重要的人,但我也清楚我对钟离先生一无所知,如果钟离先生真的要把我带回至冬,按照我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厚着脸皮继续缠着他的。第二天一大早,我敲响钟离先生的房门,有些事情是一定要面对的,再说事情也不一定会如我所想。先生似乎早就料到了,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旅行者就来了,说是赴先生的约来践行的。

这对金发兄妹的足迹踏遍了提瓦特大陆,传奇的故事人尽皆知,小时候他们就很喜欢带玩具和小零嘴给我,妹妹荧喜欢编辫子,不仅不放过他哥哥空的,先生的头发也不能幸免。基于这点,我从来不留长发,到了能编辫子的程度就剪掉,荧看穿我的小心思后就故意恶狠狠地说不给我买糖果了,但两兄妹每次带来的东西都是只多不少。

一见我荧就蹦过来,拉着我去客厅说闲话,空和先生去了厨房准备茶水。荧这回给我带了很多实用的东西,免去了采购的麻烦,至冬国向来给外人留下寒冷的印象,和天理一战后坏境越发恶劣,每一年的平均气温都在下降,据空所说是璃月生活多年后的我不能想象的。荧准备的很充分,光是厚重的衣服就有一大袋,她耐心地告诉我要先穿哪一件再穿哪一件,船到了什么地方加什么衣服。因为过程很繁琐,就算我明白荧的好意,过程中还是走了神。

“专心听我说,阿贾克斯!”

“……旅者,别为难他了。”

先生在荧发作前敲了我的额头,告诉荧他会监督我好好添衣。

我注意到了先生的行李,问他为什么不带一件厚重的外套御寒,先生笑着说他不需要这些。然后他看了我很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最后先生拍了拍我的头,离开了。

我偷偷往行李里加了一件棉大衣,挑得比较好看的那种。虽然钟离先生不在乎外表,但我还是很在意的,因为我很难想象先生邋里邋遢的样子。

寒暄几句后我们就送走了旅行者,他们还要去蒙德拜访老朋友。先生走之前把行李托人送去了码头,等上了船,看着越来越小的璃月港,我才意识到自己终于离开了生活多年的第二个故乡。

整个船上的人很多,多数是商人,有人认出了钟离先生,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我就坐在一边吃空他们给我带的糕点,两个人聊的都是矿石,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呆在先生身边多年,也了解了不少,一看那个人就只知道一些皮毛,靠他那贫瘠的矿石知识,肯定会被石头坑掉底裤。

等到先生和那人聊完,他开始嘱咐我加衣。

一边穿衣,我一边问他我们去了至冬住在哪里。印象中先生并不算富裕,账单往往就是寄去往生堂,出门也不带摩拉。先生说我不必担心这些,我们要住在他的一位旧识家中。

我陪他随意地聊了一会儿,期间不停地加衣服,等到我把棉衣往身上一裹,行李袋已经瘪下来了。看着先生依旧面不改色地喝着自己的热茶,我抱着为他准备的棉衣扑到他身上,快速帮他穿好。嗅着先生身上的霓裳花气息,我忍不住在他怀里多呆了两三秒。先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和往常一样,纵容了我的为数不多的任性。

“阿贾克斯,照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先生说得友人是一位老奶奶,她一个人站在至冬的港口等着我们,瘦小的身板几乎要被大衣压垮。先生上前扶住她,轻声斥责她多此一举,他是记得路的。

老奶奶挥手笑了笑,看向我,迟疑了一下,隔着棉手套握住我的手。

“孩子……你叫阿贾克斯,对吗?”

我没想到先生居然告诉了她我的名字,连忙挠头说是。老奶奶呵呵笑了笑,又突然低头抹了眼泪。

我尴尬地挠挠头,看向先生。

先生微叹一口气,对我说道:“阿贾克斯,给她一个拥抱吧。”

我糊里糊涂地照做了,老奶奶渐渐稳定了情绪,轻轻地推开了我。

“孩子,你很像我的一位哥哥。”

“嗯……”

我在心里恳求钟离先生能缓解这时的尴尬,但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反而走到前面去带路了。我只好跟着老奶奶的脚步在后面晃悠。

“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孩子,我叫冬妮娅,你叫我冬妮娅奶奶就好。”

“奶奶好。”

把天又聊死了。我内心一阵黑鸦飞过。

平时和钟离先生住在一起,他不爱说话,我也不怎么多说,就偶尔有些新鲜事拿出来掰扯一两句,长这么大聊得最来的反而是荧和空。虽说璃月的老人也多,但我没有刻意去攀谈,小孩就更别提了。

“钟离先生……待你怎么样?”

“先生待我很好,我现在学了一生武艺,都是钟离先生教的。”聊到了先生,我的话终于多了起来,怕又冷场,我急忙补上几句,“现在各类武器都拿的出手了,虽然对于弓箭还是不怎么熟练就是了……”

说来也奇怪,对于冬妮娅奶奶,我居然有些喜欢和她聊天。会因为害怕尴尬而主动迎合别人,这还是头一次。

“弓箭……我家里有一把好弓,是我小哥留下来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冬妮娅奶奶笑道。她轻轻拍着我的手,末了,又牢牢握住。

“不必了!我家里有一把先生送的。”我用空着的手挠头,“冬妮娅奶奶不妨介绍我和你小哥认识认识,让我们交流一下。”

冬妮娅奶奶的眼光暗淡下来:“小哥早些年去世了……孩子,我家中有一个弟弟,叫托克,你可以叫他托克叔叔,在他面前就不要提了,他向来最喜欢小哥。”

我急忙点头,好在这时我们也走到了。冬妮娅奶奶的家离港口不远,只有二楼的一间房里亮着灯,看起来孤零零的。

“托克,开门了!”冬妮娅奶奶喊道。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一位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他注意到了我,迟疑了一下,错身让出一条路来。

“钟离先生,许久不见。”

“许久未见,托克。”

我在先生背后看了托克叔一眼,拘谨地向他点头。和冬妮娅奶奶一样,这位叔叔也给我一种亲切感,看着他的眼睛,我会有一种强烈地想要拥抱他的欲望。

“请进。”

我们随着他们走进了小屋。



晚餐是传统的至冬晚餐,冬妮娅奶奶耐心地教我如何使用刀叉,吃习惯了璃月菜肴的我不是很适应这顿晚餐,冬妮娅奶奶见我吃得少,有些为难地看了先生一眼。

先生放下刀叉,留我一人在小桌上跟冬妮娅奶奶和托克叔说话,自己去煮面了。

“你一直在璃月生活,吃不惯至冬的食物也很正常。”托克叔给了我一杯热茶。

“奶奶的料理很好吃,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其实我小时候也不擅长料理。”冬妮娅奶奶笑道,“我小哥很忙,我们经常见不到他。他第一次去工作的时候把我拉到一边,嘱咐我照顾好兄弟姐妹们。他长年在外,很喜欢传统的至冬料理,我就一直找村子里的老人家学习不同料理,想着他回来的时候能吃到。”

冬妮娅奶奶谈到她的小哥时的目光总是很温柔,大概就是亲人之间的羁绊吧。我暗自有些神伤,也不知道先生是否也将我视为亲人。

“我知道……我们璃月有一位很厉害的厨师,她经常说‘料理最重要的是心意’。”

冬妮娅奶奶笑了笑:“我听钟离先生说,你这个孩子喜欢安静,不怎么和老人孩子往来,就对兵器痴迷。我小哥也喜欢这些,待会儿可以让托克带你去他的小仓库看看,我说的弓也在那里放着呢。”

“谢谢!”我对他们的热情有些不适应,不过老人好像都这样。

“那个……我想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钟离先生的?”我抛出了问题。

托克叔回答道:“其实钟离先生是我哥哥的朋友。他常年在外,很久才能才能从璃月回到至冬,有一次是钟离先生和他一起回来了,先生在这儿住了五六年。”

“钟离先生是个妙人,为人和蔼又知识渊博,不论是老人小孩还是年轻人都很喜欢他。”冬妮娅奶奶略微回忆了一下,“不过我小哥倒不是很喜欢一群人围着钟离先生,经常拉着钟离先生去雪原看星空。啊对,改天托克带你去看看吧,我们至冬的星空和璃月的很不一样。”

我隐约地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劲,不过还是笑着对托克叔说道:“明天可以吗?”

托克叔笑了笑:“当然。”

说着先生端着面出了厨房,见我们遗忘了晚餐只顾聊天,不由摇头叹气:“你们要我温习一遍用餐礼仪吗?”

托克叔和冬妮娅奶奶也和我一样害怕钟离先生喋喋不休地纠正用餐礼仪。此话一出,我们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我乖乖端着碗嗦面,同时偷偷打量着先生。

看不出来先生对刀叉的使用十分得当,我来至冬之前一直以为先生是那种只吃璃月料理的老古董呢。毕竟先生说话办事都有着浓厚的璃月特色,而且即使是我,先生的态度也不比璃月的其他人亲切很多,最多算稍微在意我一点。要知道我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很伤心的,虽然我的确难以想象先生对我十分亲切的场景。

也不知道先生待冬妮娅奶奶的小哥如何。

我满腹心思地解决了一碗面,跟着托克叔去了浴室,先生和冬妮娅奶奶在客厅聊着家常,看起来要聊很长一段时间了。

等我从满是热气的浴室出来后,冬妮娅奶奶已经不在厨房了,先生看着我,问我明天是不是要和托克叔去看星空。

“嗯,先生也要去?”

先生迟疑了一下 :“我带你去就好,你回房间收拾一下,今夜就出发,我和托克说一声去。”

我见先生态度坚定,只好由着他,我回到房间收拾背包,带了几床厚被窝。

托克叔见我和先生要出门,问先生要不要他跟着,说今年的暴雪十分罕见。

但先生摇头拒绝了。

我和他们道别,接着就离开了小屋。走了百米开外,我回头仍能看见雪地里两个单薄的人影站在光与暗的边缘,雪似乎要把他们染成纯白色,与这雪原融为一体,让我再也找不着。

先生唤了我,于是我转过身向他走去。



这场风暴着实不小,我被风中混杂着的冰渣子划破脸,又很快因为极寒失去痛觉。我一直纳闷先生为何非要这个时候走,但又觉得先生不可能会害我,没有质问他。

先生见我跟不上了,就回身在我们腰间绑了一根绳子,带着我继续穿越暴雪。

“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我感受到先生瞬间的僵硬,正疑惑着,就听到了先生的声音:“去见一位故人。”

我了然几分:“是冬妮娅奶奶的小哥?”

“不错。”

先生向我伸出手:“阿贾克斯,我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带你来这里,但我明白,若现在不带你来,将来的你也不会明白我今后的任何决定。我不在乎他人的评价,你恨我又或感激我,我都无所谓。但若你将来会在自我怀疑和对我的复杂情绪中度过余生……我不希望这样,这有违我的初衷。所以阿贾克斯,我带你来到了这里。”

我尚未理解先生话中的意思,只是看着他鎏金色的双眸。这是万古的神明才会拥有的眼神,饱含沧桑,不怒自威。

从小到大,我从未离开过钟离先生超过一天的时间,他看着我长大,但我却没有看着他变老。璃月人口中口口相传着的金发异世旅者的故事中,假死的岩神摩拉克斯出现在七国讨伐天空岛的战场上,接着是无数场战争,然后,有了现在的稳定。岩神摩拉克斯在战争结束后销声匿迹,有人猜测他去游历七国,有人认为他去了天空岛取代了那里的神明,也有人觉得,这位魔神仍对璃月有着眷恋,默默守护着它。

而我知道,钟离先生就是摩拉克斯。

被发现的时候先生没有惊讶,只是用袖子遮住手腕上的龙鳞,对我解释了这一切。

摩拉克斯要在璃月守一样东西。

而在先生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守护的是什么。



我只是抱着对未知的渴望,握住了他的手。



(二)

先生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前进,我感到了莫名的安心。耳边的风雪声渐渐弱下,本已冻得麻木的耳朵开始回暖,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捂住了。

这忽如其来的暖意让我昏昏欲睡起来。

“闭上眼吧,阿贾克斯。”

我听先生如此说道。

于是我缓缓闭上眼。



先是溺水的窒息感,接着是刺骨的疼痛,全身有种被雷劈了的酥麻。这两种感觉夹杂着折磨我,几乎要把我逼疯 。

这时,一只手放在了我的侧脸上。

“ 醒醒。”

是钟离先生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了坐在我床边的先生。他还是和我记忆里的一样,非说有哪里不同,大概是眼神柔和了不少。

“先生……”

一开口我就知道这绝非是我的声音,我一惊,下意识想捂住嘴,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动弹。钟离先生似乎没发现异样,他抬手掐了掐我的脸:“别撒娇。”

如果可以,我的鸡皮疙瘩能掉一地。

但很奇怪,我紧接着发现——我没有感觉了。这让我觉得新奇,有种在看枫丹最近引进的影片的感觉,还是全彩的。

钟离先生收回手:“达达利亚,你是哥哥,别让弟弟妹妹看笑话。”

我心头一紧。



达达利亚,至冬国人,愚人众的末席执行官,在第二次魔神战争前效忠冰之女皇,与其余六国对抗并争夺其神之心。在至冬与六国战略合作后,他在讨伐天空岛的战场上屡立战功,是凡人力量中的尖锐之一。对于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在他逝去的第五十七年仍饱含争议。

不知梦境还是幻境,我成为了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抓住钟离的手揉了几下,在钟离再一次催促之前起身抱住他。

“先生,我疼。”他撒娇似的蹭着钟离的脖颈。

钟离愣了愣,让他躺在自己腿上,双手抵住太阳穴按了起来。达达利亚舒服得哼了几声,侧过身抱住钟离的腰。

“别乱动。”

“没关系,靠近先生就不痛了。”

钟离轻笑一声:“歪理。”

“我没骗人,我现在哪儿都不疼了。”达达利亚一下子坐起来,他凑上前轻吻钟离的睫毛,“我们出门吧,冬妮娅和托克一直都很期待这次露营。”

“但也要优先你的身体。”钟离皱着眉。

达达利亚边叹气边抚平他的眉头:“先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我的身体的。”

“半个时辰内不要与我比划。”

达达利亚呲牙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很热衷打架的。”

钟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欠。”

达达利亚还是在笑,钟离看着他,慢慢凑近,顺理成章地,他们给了彼此一个吻。



至冬国的晴天不论何时都很难得。

达达利亚坐在帐篷里发呆,不远处的冬妮娅和托克在打雪仗,两个成年了的少年玩得不亦乐乎。达达利亚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更加委屈了。

“我只是发热而已,先生,我从天空岛下来后一直这样。”达达利亚戳着帐篷外的积雪,“你也知道就持续一小会儿。”

“那就等你体温正常。”

“先生,你好不容易准我外出——”

“不准撒娇。”

达达利亚怒了,达达利亚站起来了,达达利亚扑到钟离身上了。

“那先生,如果我听话的话,晚上的时间能让我安排吗?”达达利亚眨眼问道。

钟离一愣,红着脸推开他:“冬妮娅和托克都在……”

达达利亚呆住了。

“……不是,噗——先生,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达达利亚被钟离逗得不行,捂着肚子笑起来。

钟离忍无可忍,随手拿出一本璃月诗集盖住达达利亚的脸。

在钟离答应和达达利亚的约定后,达达利亚老实了半个时辰,感觉舒服不少后立刻凑上去让钟离探体温。

“嗯,降下来了。”

“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钟离应了一身,转身从背包里找出一条围巾给达达利亚围上,又把他的手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一切妥当,他们跟冬妮娅说了一声,向更深处的冰湖走去。

一路上达达利亚一直在咳嗽,咳得有些撕心裂肺,仿佛肺部破了一个大洞。钟离会停下来帮他顺气,等到达达利亚的情况好转再赶路。

天色已晚,天空早已一片漆黑,然而星海浩瀚,将前路点亮。

“先生,我们至冬有一种说法。”好不容易到了冰湖,达达利亚实在走不动了,拉着钟离坐在雪地上,“他们说,夜晚的星辰之所以那么亮,是为了给困在雪原的游魂照亮回家的路。”

“这种说法倒是新奇。”钟离摸着下巴。

“璃月有往生堂引领游魂,蒙德有高天之风送游魂回家。先生觉得至冬呢?”

钟离无奈道:“都是些民间说法。”

“我倒觉得这些说法很好。至冬的游魂如果真是披着星光找到回家的路……也很浪漫。”达达利亚把钟离抱在怀里,蹭了蹭他的大毛衣领。

钟离被他蹭得有些痒,轻轻推开些距离。

“先生,真有转世一说吗?”

钟离看着青年黯淡无光的双眼:“……有。璃月有链接人间与地府之地,但那种地方历代往生堂堂主和被他认可的人才能进入。”

“那先生认为,我会出现在那里吗?”

钟离顺着达达利亚的目光看向星空,他沉默良久,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不在。在那里的人都是对人世抱有执念的,达达利亚,我希望你不会有束缚。”

“先生会找我吗?”

“……不会。”

达达利亚笑了笑:“那也不错,先生。”

他强行掰过钟离的下巴,与他嘴唇相贴。

“一想到我离开后终有一天会被你忘记,我就不想死了。”达达利亚摩擦他的唇,轻轻吻了下去。

“若你真得不想离开,你就不会带我来这里,达达利亚,你要走了。”钟离推开他的脸,颤声道,“……我不拦你,你自有考量。”

达达利亚看着钟离的脸,似乎想从神明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但很遗憾,那是摩拉克斯,最古老的神明,他想必早已习惯了离别。达达利亚落寞地低垂着眼,又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他说道:“先生知道的,我把自己的灵魂给了深渊,起初我以为……只是让我余生不得安宁罢了,如果没有和先生一起,那场战争后,我是不会回到家人身边的……”

他站起身,向着冰湖走去,钟离看着他的背影,起身停留在了原处。

达达利亚转过身,对钟离笑道:“因为失去灵魂的一部分……实在太过痛苦了。”

“……”

“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太多了,先生,我大概能体会你所说的〖磨损〗了。”达达利亚挠着头,一边后退一边说道,“先生放下神位真是明智之举,若有一天先生因〖磨损〗成了另一个模样,我大概会杀了先生再殉情吧。毕竟我的家人们……都已经是能独挡一面的大人了,有我这种疯子在身边,只会让他们不安而已。”

“达达利亚……你要说什么?”

“若我成了另一个样子,先生也会杀了我,对不对?”

“……自然。”

“我就知道先生会这么说!”达达利亚粲然一笑,“看来我和先生的选择一样。”

“那么,再见了,达达利亚……”

“再见了,钟离先生!”

青年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向后坠落。

他似乎听到了神明的叹息,但太轻太轻,他已无法听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巨大的魔鲸腾空而起,他在空中翻转着自己的身体,纯水的身体折射着星光,将这一片雪原照射的尤如白昼。钟离看着魔鲸,眼神从震惊到痛心,最后又是一贯的从容。魔鲸来到钟离面前,与他额头相抵,神明动容了,他留下了眼泪,抱着魔鲸无声哭泣,眼泪融入了魔鲸的身体,和亿万水滴混在一起,再也无法找寻。

“太傻了……达达利亚,无论是你是我,都太傻了。”

魔鲸只是化作水流,回到湖底。

钟离站在雪原之上,他看着死寂的湖水,取出了自己的神之心,丢入湖中。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离开了,踩过两个人来时的脚印,一路没有回头。



刺骨的寒冷,以及,耳边的悲鸣。

我困在湖底,与那魔鲸一起沉溺于无光的地狱,它日日夜夜地哀嚎着,我不忍心再听。黑色的不详气息没有放过它,即使已经死去了,仍在蚕食着它的灵魂。

我似乎是留下了泪水,但在着湖底,我没有寒冷外的其他感官。



再一次醒来,钟离先生坐在我的身边。我们在湖边的帐篷里扎营,篝火为我带来了暖气,我止住了颤抖。

“先生……”

钟离先生却让我不要再说。

我想他是明白的,明白深渊不可能会放过自己的猎物,明白达达利亚在这里受过的苦,钟离先生不可能不会知道的。于是我独自撑着额头,安静地哭泣,我不是上古的神明,心脏只跳动了短短十八载春秋,未曾看遍人间悲剧。我无法像先生那样泰然自若,或许,是我心中有一个叫做“达达利亚”的灵魂,他渴望着能让自己的神明动容,为他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先生坐在雪地上,他正看着星空。他面上静静的,看不出悲喜。

他的爱人葬身湖底。我想,他的爱人如今仍在湖底哀嚎。

“你曾经告诉我,你想去提瓦特看看,以前我不准,等明日回了璃月,你可以去打理行李了。”先生收回目光,看着我说道。

我苦涩地捂住心脏:“先生赶我走,对吗?”

钟离先生摇摇头:“不要陷得太深,你不是他。”

“那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要让冬妮娅和托克看到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为什么……为什么救我……!!!”我忍不住地怒吼,但又马上后悔起来,我不该这样对钟离先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爱慕的对象。我早就在这趟旅途开始之前告诉自己,要是钟离先生让我走,我就立马离开他,不会质问,不会纠缠。

“因为我要你把身上最后属于达达利亚的灵魂还给他,往后的日子,你将不必带着深渊的诅咒而活,不用我在你的身边就可以健康。阿贾克斯,深渊不会放过自己的猎物,只有一小块的灵魂碎片也不可以。”先生平和地说道。

我突然失去说话的力气,静静地坐在先生身边。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听到了他的哀嚎,他很痛苦……”

“嗯。”

“先生很爱他,对吗?”

“对。”

“先生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

“你不是很喜欢探险吗?”

我听到先生的笑声。

“出生的时候就很好动,迷路在雪原也是因为出门冒险,和伙伴打赌要先找到山里的宝藏。我想你会很适合这个名字。”先生的笑意更浓了,眼底的鎏金潋滟,“你和他很像,但又很不像。我看着你,总是在想,若没有被深渊侵蚀,他会不会和你性子一样。”

“你还记得自己迷路的时候去了哪里吗?”

心底的声音在叫嚣,我忽然明白了先生的意思。

“是这里。”先生说道,“‘达达利亚’……或者说是深渊,它在呼唤你。吞噬了你的灵魂,名为‘达达利亚’的祭品才算完整。”

“……先生,你可以复活他,对吧?”

先生只是看着我。

我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勇气,起身站了起来。

“我有一句话想和先生说。”我不敢去看先生的脸,我怕我一看,就没有告白的勇气了。我知道先生爱着的是谁,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亡灵,是一个献祭给了深渊的英雄,他们相伴的时间比我和先生长了太多太多,而我,是他灵魂的再现。

我这十八年的洋洋自得,都是因为我有他的一小块灵魂。没有那一小块的灵魂,先生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也不会救我——我是该感谢达达利亚的,没有他我就会死在雪原之中,但我又升起了浓浓的嫉妒,早在我诞生之前,他就已经占据了钟离内心的所有空隙,我努力了十几年,活成了他的影子。

“我喜欢先生。”我一股脑地说出来,不知道紧张和不甘哪一种情绪占据上风,“很喜欢很喜欢!从先生救了我,带我离开至冬开始,我就喜欢上先生了!我……我知道,我知道的,先生喜欢的人是谁我是知道的……所以,要是能让先生的爱人回到您身边,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向湖水跑去。

然后,纵身一跃。


……………………



……………………



……再一次醒来我会是谁?

……阿贾克斯?……达达利亚?

或许,我们从来就是一个人。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一切。

我为什么对武艺如此痴迷,为什么对冬妮娅和托克有着莫名的亲切,为什么会喜欢钟离先生,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有着达达利亚灵魂的一部分?

而现在,我正在下沉,正在离达达利亚越来越近。

我又听到了他的哀嚎。

他在说什么?

我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努力地去听。

他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