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审】小雨转晴转暴雨(一发完)
·莱欧斯利已死预警
·OOC预警
·全文4800+
列车通往的黄泉站,
月台占满了来迎人的已故者,
这哪里是悲剧,这是团圆。
00.
“那维莱特,你没休息好吗?”
“最近…经常做梦。”他说。
“做梦?”芙宁娜撑着下巴,“梦到什么?”
那维莱特却不肯再说了。
“那…是好梦吗?”
他想了想:“算是吧。”
01.
枫丹一直没变,就像过去几百年他看到的那样,陪伴他最久的依然是芙宁娜,苍狗过隙,如果没有留影机,他恐怖快要忘记莱欧斯利的脸了。
作为非人的存在,与人类建立更深的情感联系,到底是无法判断对谁更不公平。芙宁娜总说是那维莱特,因为他拥有莱欧斯利人生中的绝大多数时光,而莱欧斯利只是他漫长寿命中的过客——较为特殊的一个。那维莱特也是这么想的,直到莱欧斯利死于非命。
芙宁娜安慰过他,但她嘴笨,只能多带些糕点,笨拙地想让那维莱特不再难过,尽管那维莱特面无表情,可窗外已经阴雨绵绵了。她本以为天气会更糟糕,但只是下着细针般的雨丝,堪堪打湿行人的衣角。
最高审判官参加了葬礼,克洛琳德将花束交给他,想让他去献花。那维莱特没有拒绝,他一手拿花,一手撑伞,缓步走到莱欧斯利身边。由于冰元素力,他的尸体没有腐败,就像是睡着了,他这么想着,将花束放在他的身上,顺势轻抚他的手背。
太冷了。他想,随后转身离去。
长达数周的阴雨后,天总算是放晴了。那维莱特抽空去扫墓,大概是因为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墓园里来祭奠的人很多,那维莱特还见到了娜维娅,蓝眼睛的少女矜持地对他鞠躬,问道:“您来看莱欧斯利?”
“是的。”
“您没有带花来啊。”娜维娅有些无奈。
“是有这样的习俗。”那维莱特道,“但莱欧斯利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想了想,就空手过来了。”
“也是。”娜维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墓碑,“其实芙卡洛斯大人单独找过我,我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呢,结果…她让我有时间多陪陪您,想让您缓解心情。我问了克洛琳德,她被芙卡洛斯大人找过。”
“我没事。”
“但枫丹下了很久的雨,您其实很难受吧。”娜维娅低下头,有些哽咽,“父亲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那种亲近的人离开的感受,我都懂,即使是您,也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
“我的确很难过,毕竟我们是伴侣的关系。”那维莱特走到墓碑前,掏出手帕擦拭灰尘,“我之前也想过,如果他离开了,我会怎么样…比我想象得更难受,但我的反应似乎被划分为了‘冷淡’。”
“请不要这么说…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同的,您只是…还没有意识到失去后真正的痛苦。那维莱特先生,如果某一天您支撑不了了,请一直要去找芙卡洛斯大人。”
“…我会的,谢谢。”
02.
“哎呀,您又来扫墓了。”老人咧着嘴笑道。他从花篮里拿下一朵白花,“拿着吧,您总是不带花来。”
那维莱特接过,礼貌地道了谢。
老人把花篮放在墓碑前,又拿出手帕擦汗。正午的阳光正盛,那维莱特走到老人身边,举着伞为他遮阴。
“您来得真勤快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人老了就跑不动了,只能每个月来一次,希望她不要生气。”老人抚摸着墓碑,混浊的眼里泛着光。
“夫人很喜欢花吗?”
“对啊,她是开花店的,每天都和花打交道。”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就不爱这些,当时对花一窍不懂,还总让她很生气,哎呀…”
他问道:“您总是不带花来,这是为什么?”
“他不喜欢。”
“呀…那您每次都是这么看着吗?”
“是的。”
“您得说些什么,不然只会越来越难过的。”
那维莱特怔神:“会这样吗?”
“对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只是看着,结果越来越难受,到后面都不想来看她了。我的朋友就说,让我带一束花去,我每次来看她,就会提前一天准备好她喜欢的花,心情也会好很多…您得干些什么呀。”
“好,我会考虑的。”
“我得走了,这几天总是下雨,您看,天又阴沉下来了,您也早点回去吧,淋湿了感冒了可不好。”老人又吃力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了。
那维莱特仰头,发现远方的乌云迫近,隐隐还伴随着雷声。“我也要回沫芒宫了。”他将手放在墓碑上,“下次再来看你。”
芙宁娜搅拌着咖啡,毫无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暴雨叹气:“我的行程安排都泡汤了…”她往后一躺,继续唉声叹气,“真无聊。”
“芙宁娜小姐,我还要办公。”
“那种事情放放也没什么吧?你…这几天没胡思乱想些什么吧?比如莱欧斯利还在之类的?”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
“关、关心?!”芙宁娜猛地坐起身,“谁…谁关心你了,咳,我作为水神芙卡洛斯,让你保持健康的身体状态工作是应尽的职责!”她对自己的说辞很满意,不禁点点头肯定自己。
“我很健康。”
“我、我当然知道啦!”
芙宁娜开始吃甜点,显然是不愿多说了。
“我前几天去扫墓的时候…”他顿了顿,“遇到了一个老人,他说,我每次去看莱欧斯利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不要不说话。”他问已经凑到身边的芙宁娜,“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看别人都是带花的,不过你说莱欧斯利不喜欢。”芙宁娜犯了难,“要不…带点心?”
那维莱特想了想:“会很浪费吧?”
“也是哦…最新的蒸汽鸟日报?”
“客观来说,他看不了。”
“嗯…最新的推理小说?”
“和日报没区别吧?”
芙宁娜抱着胸:“我不想了,你自己想!”
于是那维莱特想了一整天,还是没想到好主意。
“您居然为难到睡不着觉。”老人愧疚道,“没想到…真是抱歉啊,作为还活着的人,我们还是要过好自己生活,因此让自己的健康受损可不行。”
“我的工作和健康都很好,请放心。”
“您是个坚强的人呐。”
“很多人都这么说。”
“我年轻的时候也一样,她的葬礼我都没流泪…就是哭不出来,明明难过得恨不得和她一起去了,但就是一滴泪也不掉。”
“我有个问题想问,可能有些冒犯。”
“没事的,您问吧。”
“为什么会哭不出来?”
老人张着嘴,回忆了好一会儿:“好像…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她就又回来了,哎呀,记不清了,就是头晕晕的,好几天才清醒。”
那维莱特点了点头。
“您这也样吗?”
“不,我很清楚这是现实。”
“呀…”老人发出意味不明的惊叹。
“但我很难受,这点是肯定的。”那维莱特道,“每回来看他,我都会更难受。”
“那您更应该些什么啊!”老人急道。
“的确如此,我能感受到,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以后可能不愿再来了。”他说。
莱欧斯利或许就不会是特别的,而是和过往种种一样消散在他的记忆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您拿着吧。”老人又递给他一束花。
“谢谢。”
目送老人离开后,那维莱特将花放在墓前:“我得回去办公了,这最近很忙,下次来可能是两周后了。”他走了几步,又回身道,“再见。”
03.
枫丹的雨最近停了,芙宁娜却更不开心了,她伏在桌面上,偏头去看那维莱特,探究的目光灼热,最高审判官大人无法无视。
“怎么了?”他问。
“你…最近心情怎么样?”芙宁娜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过问你的心情,也是我作为神明的职责。”
“很好。”
“真的?”芙宁娜围着他看,“不会在骗我吧?”
“窗外的天气骗不了人。”
“也是…你最近去看莱欧斯利的时候做了什么吗?”
“和他聊一些工作上的事。”
“没了?”
“嗯。”
芙宁娜摩挲着下巴:“也的确是好办法…”
“我还在办公,芙宁娜小姐。”
“哎呀我知道,再聊聊呗。”芙宁娜趴在公文上不起身,“你前几天说自己做梦了,还不肯说梦到了什么,坦白从宽,你心情变好和梦有关系吧?”
“是的。”
芙宁娜没点破:“那你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多做梦,心情更好!我…我这是为了枫丹子民的出行着想,你看,天天下雨多不方便啊!”
芙宁娜着急忙慌地要解释,那维莱特却打断了她。
“好。”他笑了笑,“我会的。”
梦到莱欧斯利没什么规律,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梦到,有时候几个月都梦不到一次。每回梦到,也基本什么都不干,相顾无言地待在白色的空间里,那维莱特有想过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梦里莱欧斯利的回答到底算不算他本人的,害怕听到有违他本人意愿的话,那维莱特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莱欧斯利在梦里的长相日渐模糊时,那维莱特翻出了莱欧斯利的照片,是芙宁娜滥用私权让他照的,最后送到了那维莱特手里。照片上的莱欧斯利稚嫩了许多,那维莱特抚上照片上他的脸,浅浅笑了。
“和寿命正常的普通人结缘不是好事。”
他还记得芙宁娜用难得正经的语气和他说的这句话。
其实他想得比芙宁娜透彻,理性告诉他不应该,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走下高高的审判台,来到莱欧斯利身边。他大概是永远参不透人类的情感了,驱使他做出这些的如果是爱,那爱便是莱欧斯利带给他的独一无二的体验,既粘稠得让他无法逃离,又苍凉得每每想到,寒意便会从心脏渗透到每一根发丝。
可尽管都这样了,他还是没流泪。
再一次梦到莱欧斯利,那维莱特依旧保持着沉默,当他觉得梦境要结束时,莱欧斯利说话了,他语气平淡,就像曾经那样。
“你不说些什么吗?”
那维莱特微微愣神,很快恢复了平静:“还是保持沉默吧。”
“你很想再见到我,也很想说些什么。”莱欧斯利就像是处刑人,毫不留情地卸下他的伪装,“你在害怕,害怕你会美化或虚化我们过去的回忆。”
“…你说得对。”
“太奇怪了,你可以在墓碑前和我说很久的话,却不敢和我交谈。”
“你知道答案,不用再问了。”
“你对自己态度感到迷茫…为什么?”
莱欧斯利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那维莱特的样子。和自己面面相觑,那维莱特久违地感受到了紧张——他正在审判自己。
“你就是我,你应该很清楚。”
“的确如此,也正因我们是同一个人,这个问题从你身上很难得到答案。”
“你还要继续问吗?”
“我觉得我们可以用对话来了解自己。”
“…”
“你很悲伤,那维莱特,但你却不能用哭来祭奠莱欧斯利,哪怕你做得到。”
“因为我总是在学习人类的情感。”
“没错,你会下意识地学习,看到别人哭,首先想到的却是如何能做到这个动作。”
“…这或许就是答案。”他说,“漫长的岁月让我无法一次性拥有足够的悲伤自发流泪。我没办法分辨那是我主观留下的眼泪,还是模仿他人做到的。”
他低垂眼睑:“我不想用虚假的眼泪祭奠莱欧斯利,仅此而已。”
“您又来了啊。”
“嗯,你好。”
“您看上去心情很好啊,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我最近梦到他了,很多次。”
“呀…真是太好了。”
老人又递给他一束花,那维莱特接过,放在了莱欧斯利的墓前。
“我以后可能就不来了。”
“为什么?”
“人老了,走不动路了,哎呀…不服老不行啊,可能没几年就要去找她了。”
那维莱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对于老人来说,和爱人见面是最幸福的事。而他作为不朽的存在,是没有资格的。
“我前几天也梦到了她呢。”
“梦到了什么?”
“她呀,站在花丛里对我笑,还编了一个花环要给我戴上,我年轻的时候不爱这些,她给我编过很多呢,都没留下,真可惜啊…”老人微微叹气,接着笑了起来,“我在梦里戴上了,她说很适合我,然后说让我晚点找她,她给我准备惊喜。”
“没办法呀,我还是得坚持,不然她的惊喜就没了,我这么想,就醒了,一睁眼,医生被我吓了一大跳呢。”他摸了摸头,“是不是太玄乎了?”
“不会。”
“您呢?您梦到什么了?”
“我…我梦到他问我为什么不哭。”
“啊呀…您别太自责了。”
“请放心,我没事,久违地听到他的声音,这让我心情愉快。”
“那就好,那就好。”
因为是最后一次,老人这回待的格外久,他把墓碑擦了一遍又一遍,汗珠糊住眼也舍不得停下一秒休息。那维莱特站在他身后为他撑伞,目光落在莱欧斯利的墓上。
“哎呀,都三四十年了,一下子就一个人撑过来了…时间真快啊。”老人感慨。
那维莱特眨了眨眼:“很辛苦吧?”
“对啊…最难受的是她不在了,我每次想到这点,就觉得难受。”老人抹着眼泪,“年纪越大越难熬…”
那维莱特下意识模仿他的动作,又立刻制止了自己。他一言不发地站在老人身后,老人要离开时,那维莱特决定送送他。
回去的路上老人话很多,一直在讲十几年间独自一人生活的事。那维莱特从来没想过,莱欧斯利生前他便忙于公务,死后也一样,现在想来,他们留给彼此的时间很少,哪怕偶尔的闲暇,也有一部分在聊工作。莱欧斯利会做一些生活气的事,比如他爱喝茶,就会顺便给那维莱特也泡一杯。那维莱特不爱喝,又不忍让一杯好茶浪费,每回都强迫自己喝光,长此以往,对喝茶也不再抵触了。
他已经很久没喝茶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喝了。那维莱特恍惚地想,或许他再也不会有另一个莱欧斯利,而自己的漫长的余生,也将全部献给他。
“啊呀…”老人惊呼,“您哭了!”
他抚上脸,惊愕地看着指尖的泪珠。再去擦拭时,已经泪流满面。
天空忽然阴沉,雷鸣过后,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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