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拦江

我想写的更好

【妙知调酒24h/长岛冰茶】在异国他乡邂逅真爱是否弄错了什么?

一发完笨蛋恋爱喜剧 现PA 带一点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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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维和他的猫被房东赶了出来。

好巧不巧,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托着行李箱,还没在大街上走几步,天就阴沉了下来。卡维暗叫不好,他把伞落在了前房东那里,只能脱下风衣外套披在头上,狼狈地在雨幕中继续前进。

那只蓝猫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虽然它体重感人,速度却一点不慢,卡维只是稍稍愣神的功夫,它已经快到街角了。

“……喂!”卡维徒劳地大喊,那只猫没一点回头的意思,他认命地卷起风衣,托着行李箱狂奔,心里暗暗发誓接下来的一个月不给它猫条。

好在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卡维拐了几个弯,终于是看到了自家祖宗。猫蹲在一家店门前,正叫个不停,卡维掐着它的后颈,把它重新抱在怀里。“我真是怕了你了,非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惊喜吗?”卡维用了点力气揉猫的头,惹得猫叫更加凄惨。

卡维四处望了望,发现了一个能避雨的小屋檐,他按住又想逃离的猫,卯足劲准备一口气冲过去时,店门开了。卡维应声回头,恰巧有人才走了出来,兴许是天太过阴沉了,所有事物都变得黯淡了不少,卡维头一次见那人的绿眼睛,还是为是灰色的。

卡维愣神的时候,怀里的猫果断扑倒那人的怀里,然后在两个人呆滞的目光下疯狂甩水。

……卡维已经不想要它了。

“你的猫?”那人神情复杂。

“是……”卡维视死如归,“抱歉,我会赔偿的。”

“没事,洗洗就好。”男人犹豫了一下,伸手给猫顺了顺毛,那蓝猫立刻趴在他怀里叫唤起来。卡维已经不想在看了,可能今天命中注定是要丢脸的。

两个人走到小屋檐下避雨,看到卡维拖得箱子,男人问道:“你在找房子?”

“嗯。”卡维摸着鼻头,还是没把前房东抖出来。

“我在找室友,你要去我哪儿看看吗?”他顿了顿,“顺便换件衣服。”


“真浪漫呐——”珐露珊托着长音,语调透露着敷衍,“所以,你什么时候表白?”

“表白?”卡维一下炸了毛,和他家那只蓝猫一个样。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被酒味刺激得浑身发热,“不不不……我才不要。”

“哈?你拉着我讲了半个小时的故事,难道不是为了让前辈给你捅破窗户纸的勇气吗?”珐露珊顿时气不打处一来,“卡维,我的论文还没修改完呢!”

“抱歉,这顿我请!”卡维双手合十。

珐露珊用吸管搅拌着酒精饮料,反正今晚的时间已经浪费了,她决定好好发光发热一下:“所以——你喜欢艾尔海森,还不想表白?卡维……作为前辈,我还是不想你走上歪路的。”

“打住!”卡维扶额,“你就这么想我?”

“那你说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吓到他吗?万一他不喜欢我呢?”卡维郁闷地趴在桌子上,玻璃材质的桌面冷得他一激灵,反倒清醒不少,“前辈支支招呗。”

“你要是真的很喜欢他,他不可能感受不到吧,你们还是室友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珐露珊打了个响指,“这样,你试探着给他一点暗示,他要是回应了,你就果断出击!”

“好!”

卡维在珐露珊惊慌的呼喊声中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艾尔海森来接人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珐露珊默默为卡维祈祷三秒,然后抛弃了他。看着计程车开远,艾尔海森才将视线挪到卡维身上,半挂在他身上的男人已经神志不清了,明明酒量一塌糊涂,酒吧倒是去得比谁都积极。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艾尔海森没有犹豫,直接掐住了卡维的脸往外扯。

“痛!”

“能自己走吗?”

“不能。”卡维把头埋在他肩上,“……我头疼。”

“活该。”艾尔海森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伸手给他按摩太阳穴,“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不来了,你自己谁在酒吧地板上过夜。”

“反正你每次都来。”卡维傻气地笑起来。

艾尔海森又面无表情地扯了扯他的脸。

“喂……真的很痛的!”

到家已经是深夜了,家里的猫主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这几天两人都在忙学业,没时间熬猫,只能被猫熬。蓝猫先是跳到他们脚边绕了几圈,也不知道是嫌弃酒味还是嫌弃人,又撒腿跑开了。

“小梅!”卡维就要去抓它。

艾尔海森把人拉回来,蹲下身给他换鞋:“你哪回抓到过它?悠着点吧。”

卡维不吱声了,看着艾尔海森的发顶发呆。等换好了拖鞋,艾尔海森抬起头,视野里便只剩下他的绿眼睛,鬼使神差的,卡维想要伸手去碰,艾尔海森下意识闭上眼,睫毛扫过指腹,痒得卡维发颤。

他想起珐露珊说的话,又想不完整,只记得一个“果断出击”。于是他也蹲下身,迎着艾尔海森的目光吻了上去。没什么感觉,卡维退了回来,本能地舔了舔唇,“没味道啊。”他低喃,然后又亲了上去。

这下艾尔海森炸了,他推开卡维,连鞋也没换,踉跄着走向客厅。没走几步身后就没动静了,他回头,发现卡维已经靠着鞋柜睡着了。

“……”

猫走到艾尔海森脚边蹭他,叫个不停,一般这样就是饿了,卡维叮嘱过不要被它忽然而来的殷勤骗了,这家伙不能再胖了。但眼下情况特殊,艾尔海森破例给它加了一餐宵夜,然后走到玄关换好鞋。拖干净地板后,艾尔海森抓着卡维的脚脖子把他拖到床上。

看着呼呼大睡的某人,艾尔海森心情复杂地关上了门。


“昨天你还在纠结要不要表白,今天你告诉我你们亲了?”珐露珊机械性地鼓掌,“太那个了。”

卡维红着脸喝了一口气泡水,他这回是真的后悔了,至少三个月不会沾酒。“怎么办啊,家里的猫也像吃错药了,看到我就跑。”他越说越委屈,“我又没亲它,它干嘛针对我。”

“猫是不可能被琢磨透的,放弃吧人类,让我们聊回你亲爱的室友。”珐露珊也不管电脑里修改到一半的论文了,八卦道,“你亲完后,他什么反应 ?”

“好像没什么反应吧?”卡维又想了想,确定道,“是没什么反应,好像还把我拖到床上了。”

“他真爱你啊,都这样了还不让你睡地板。”

“……能不能说些正经的。”

“很正经啊,我觉得你能顺势表白。”珐露珊玩着手机,“你都亲了,总不能不负责吧?”

“我当然会负责。”卡维嘀咕道。

“那你现在走吧,我刚问艾尔海森那个系的学生了,他十分钟前离开教室,你速度快点,能赶在他进房间之前回家。”珐露珊给卡维看聊天记录。

卡维道了谢,一刻都没有久留。

他跑到家的时候艾尔海森正站在房门口,看到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秒。“……想和我聊聊?”他有些疲倦地问道,放下了门把手上的手。

机会不可多得,卡维点头,反锁上门。

“昨天的事我都记得,艾尔海森,对不起。”卡维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但是我……”

“我现在很饿,楼下餐厅还没关门,一起去吧。”

“啊?”

艾尔海森啧了一声:“去不去?”

“去!”卡维狂点头,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换鞋,没看到猫主子,只好先把猫粮换好,重量有点不对劲,他回头问艾尔海森,“你给它开小灶?”

“昨天晚上它一直在闹,你又……”

气氛诡异地尴尬起来,卡维咳嗽一声,把背包丢在沙发上:“走、走吧,今天我请客。”

餐厅里有很多学生,卡维还看到了珐露珊。看对方一脸坏笑,他默默扯着艾尔海森的袖子走到珐露珊看不到的位置。

艾尔海森翻着菜单:“珐露珊?”

冷不丁从他嘴里冒出这个名字,卡维顿时汗如雨下。

“她在七分钟前问了我的行踪。”

……果然。卡维抛弃队友:“她问你这些干嘛?”

“不应该是你问的吗?”

“事先说明,不是我要问的,但的确是她帮我问的。”见瞒不过去,卡维只好承认,或许想要骗过艾尔海森就是一件蠢事。

艾尔海森不说话了,他翻看着手机,卡维坐在对面,险些因为心跳过快晕厥过去。他尝试性开口:“那个,艾尔海森,我其实……”

“先生,请问你们需要些什么?”

“一份萨布兹炖肉。”

“先生您呢?”

“……和他一样。”

卡维目送服务员离开,扭头去看艾尔海森,他又低头翻手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电子设备痴迷了。他百无聊奈地敲着桌子,珐露珊这会儿来了消息。

【躲我干嘛?你要表白啊】

【没呢】

【差不多吧】

【是要表白就是,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卡维抹了把脸,一脸慷概就义的表情。

【是】

珐露珊发来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表情放松点,严肃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仇,艾尔海森估计以为你是找他道歉的】

【……知道了】

这么一打岔,卡维倒是放松不少,他双手放在桌面上,直直地盯着艾尔海森:“我有话要说。”

艾尔海森闻言抬头,卡维深吸一口气:“其实……”

“对不起,我忘记问你们口味了!”服务员刚被后厨训,愧疚地跑到他们身边,见两人一个面色如常,一个一脸菜色,他惴惴不安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卡维捂住脸,“我没忌口的。”

“我也是。”

“好的好的。”

看着服务员跑回后厨,艾尔海森收回目光,装作无意地问道:“你刚要说什么?”

“先吃饭吧。”卡维伏在桌面上,不愿面对现实 。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家餐厅算是附近最出名的,卡维经常来,对饭菜的口味也习惯了,珐露珊在他们上菜后就走了,想来应该是论文还没修改完,着急忙慌的。

“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去趟书店。”

“呃,我陪你吧。”

艾尔海森诧异地挑起眉:“你模型做完了?”

“……没有。”卡维努力让自己冷静,“那边不碍事,我陪你去……行吗?”见艾尔海森怔怔的模样,卡维伸手晃了晃,“你怎么了?”

“没什么。”艾尔海森移开视线,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没上菜之前,你准备说什么?”

忽然聊到这个话茬,卡维条件反射般地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地观察四周的环境,那个服务员远在餐厅的另一端,忙得脱不了身。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艾尔海森,正准备开口,就看到推门而入的珐露珊。

“我……”他可能今天水逆。

“卡维!”珐露珊手忙脚乱,“猫!”

卡维猛地站起身,在街道上看到了自家主子肥胖却健步如飞的身影。


三个人追了几条街,终于是围堵住了猫。卡维没好气地提溜起它抱在怀里,想不明白这么胖一只猫怎么能跑得那么快。见势不妙,猫开始夹着嗓子求饶,用肉垫按压卡维的手臂,十八般武艺全开。

“不准撒娇!”卡维毫不客气地把它丢给艾尔海森。

“可能是家里窗户坏了。”艾尔海森冷静分析。

“我回去再修修。”

“距离上次它从窗户溜出去才过两周,我的建议是找专业的修理工。”

“你的意思是我没修好?不可能,它一定是从别的窗户翻出去的!”

“我们不如现在就回去看看。”

见势不妙,珐露珊立刻开溜:“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她走了几步转过身,煞有其事地提醒道,“快下雨了,你们早点回去。”

留下的两人一猫面面相觑,倒没立刻行动,卡维查了查天气,嘟囔道:“哪里要下雨了?”

“你听不出来吗?”

“听不出来什么?”

“她让你把表白的话留到家里说。”

卡维眨眨眼,一股热气涌上脑门:“……你!”

艾尔海森笑了笑:“走了。”

“不是……喂,你等等我!”



【妙知调酒24h/苦艾】禽兽-02

转第三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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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这镇上有一只禽兽。



“你们在上面聊了什么?”芙丽特急切地问。

“没聊什么。”艾尔海森落座,把手边的餐盘递给了卡维,“不会是你感兴趣的话题。”

芙丽特不死心地看向卡维。

“那些书的内容,你也想看?”卡维也撒了谎,并因此有些得意。

芙丽特瘪嘴,模样委屈:“我没有一个聪明脑袋。”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艾克把蘑菇汤推到芙丽特面前,打断了他们:“我们还是别在餐桌上讲这些了。芙丽特母亲在世的时候教过,是她自己不认真学。”

“那些字就像蚂蚁在爬,我头都要炸了。”芙丽特瞥了艾尔海森一眼,语气愤然,“艾尔海森学得比我快,妈妈也喜欢夸他,我总是多余的。”

“抱歉。”

“我才不需要你的道歉呢!”

芙丽特开始用叉子搅拌汤汁,艾克严厉地批评了她。

卡维不好多嘴,恰好这时艾尔海森用小指碰了碰他的手腕,他扭头看向艾尔海森。

“你这次来待多久?”

“三天左右。我还要画一幅画。”

“准备画什么?”

“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镇子北边有片湖,你可以明早去。”

“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

“我很少看见你出门。”

“我不爱出门。”

艾尔海森舀了一勺汤,显然不愿意继续说了,卡维也只好顺从他的意思。


湖的周围栽满了雪松,这会儿刚入春,天还是很冷,松针被雪块压得交错在一起,生生顶起来几厘米厚的积雪。卡维架好画布,又重新缠紧了围巾,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始作画,到了下午,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走到湖边钓鱼,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镇长。

老人十分艰难地坐下,并不急着将鱼饵钩在鱼钩上,而是从厚外套里摸出香烟,划燃火柴抽了起来。

他抽得很快,几分钟不到就解决了,卡维看得咂舌,做完这些镇长回头向卡维招手,卡维愕然地眨眼,慢吞吞地向他走去。

“你是艾克的朋友?”

“算是吧。”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卡维感觉被冒犯到了:“这和您没关系吧?”

镇长砸吧着嘴:“好吧,原谅我的失礼。先生,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写生。”

“来这里的人可不多,我每天都来,你是我今年在这儿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还以为这里会很受欢迎。”

“镇上受欢迎的地方只有酒吧。”镇长干巴巴地笑起来,“先生,你还没回答我呢,谁告诉你这里的?”

“艾尔海森说的。”

“真是奇了怪了,他从不出门的。”

“那也太夸张了。”

“哈哈的确呢,但他真的很少出门,居然会知道这里。”

他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卡维看出他没有继续讲话的打算,自己说要回去了。他们一人钓鱼一人写生,直到太阳落山。

卡维把工具都收好,走到湖边帮镇长起身。

“你还真是个好人。”镇长的眼睛发亮,忽然憨态可掬起来,笑容里带着讨好,“我有个问题,先生,希望你能回答我,艾尔海森过得好吗?”

见他忽然这样,卡维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难道他这一下午都在纠结要不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吗?

“他当然。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就问问。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用围巾裹住嘴,直白地拒绝了回答。

回到镇上时,卡维又见到了那个妇女。她用一种恐慌地表情看着卡维,将镇长拉到自己的身边。卡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手在空气中徒劳地垂下。

“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我在帮他,您看不出来吗?”卡维恼怒地说道。

妇女慌张地回避他的视线:“哦……我当然看得出来!”她的声音变大了,想让自己更有气势,“但,您为什么要去那里……我丈夫钓鱼的地方?”

“我只是去画画,那里难道是他专属的吗?”

“您不明白!”她忽然痛苦地低喃。

“什么?”

“抱歉,先生,她吓着你了,别在意。”镇长叹着气,“你走吧,替我向艾尔海森问好,如果你相信我们不是坏人,就别告诉艾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接着他们低下头,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卡维想要去追,但他刚迈出步子,那对老夫妻就因为走得太快摔倒在地,没等卡维去扶,他们又艰难地爬了起来,用更快地速度继续前进,卡维只好停在原地。

他揣着满肚子疑问回到艾克的家,艾尔海森还是在老地方翻书。见卡维回来,他放下书,把卡维拉到房间。卡维忽然有了某种预感,低声问他:“你故意的?”

“嗯。”艾尔海森点头承认了。

“你想要我们见面?为什么?”卡维不可置信,无法理解突如其来的利用。

艾尔海森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着卡维,卡维被他看得不舒服,败下阵来。他低下头,避开艾尔海森的视线,心里觉得难受——那双眼睛不该是这么冰冷的。

艾尔海森没理会他的别扭:“他说了什么?”

“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是不会说的。”

“他是我父亲。”

“……什么?那你为什么还要被艾克领养?”

艾尔海森示意卡维小声点,他们走到床边坐下,头挨得很近。卡维有些懊恼自己的窝囊,都这样了,自己还是不自觉地会想挨艾尔海森近些。

“他干了不能被原谅的事,我被当成抵债的东西了。”他平静地说道,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卡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下意识又去看艾尔海森的眼睛,之前的暖意似乎都是假的,那双眼睛现在不含任何情绪。就像被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淋了,卡维只觉得浑身发冷,再次接受了事实——他被艾尔海森利用了,只是还不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结论让他很不好受,卡维起身准备离开,但艾尔海森抓住了他的手。

“你没什么想问的?”

当然想知道,卡维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好奇心如此强烈。

他又坐回艾尔海森身边:“你想要我做什么?”

艾尔海森的眼底闪过一瞬的错愕,又立刻恢复平静:“你要帮我?”

“我又不讨厌你,不过你的利用的确很让我不爽。”卡维尝试表达自己的愤懑,“利用一个雪夜借住的学生,你也算走投无路了,我就大发慈悲吧。”

“……还真是谢谢了。”

两人肩并肩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艾尔海森没有告诉卡维他的计划,而是坦白了望远镜的作用,和卡维想得差不多,压根不是用来看星星的,他基本不能出门,望远镜是用来观察镇上的人的。卡维猜测他是想逃出去,又觉得不对劲,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艾克虽然也正值壮年,但也不可能一点机会没有。

他刚想问,门就被敲响了,芙丽特大喊道:“卡维,你在里面吗?陪我去酒吧叫爸爸回来!”

卡维看了艾尔海森一眼,见他点头,便走出了房间。

芙丽特把围巾递给了卡维,这会儿天还是很冷的。

“你知道艾克在哪个酒吧吗?”

“不知道,但是镇上酒吧也不多,一个一个找,总能找到。”芙丽特皱起鼻子,一脸不情愿。

“好吧,看来这种事你干过不少。”卡维打趣道。

芙丽特颇为得意地点头,她已经穿好了棉外套,整个人看上去圆了不少。临走时卡维望了一眼二楼,艾尔海森甚至把灯关了。

芙丽特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走啦。”

于是卡维裹好围巾出了门,他对这个小镇还不是特别熟,芙丽特走在前面带路,她看上去心情很好,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路过便利店时还买了几样小零食,卡维挑了挑,给艾尔海森也带了几颗糖。芙丽特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深邃得不像一个孩子,卡维被她看得不自然,问她看什么,芙丽特摇头,含着糖块跳走了。卡维察觉到路线的偏离,总觉得芙丽特要把他带到什么没人的地方,他回头看向艾克家的二楼,冥冥中有种预感——艾尔海森正在看他们。

卡维把要带给他的糖收好,继续跟着芙丽特走。

女孩绕了半天,目的地却还是酒吧,卡维被冻得受不了了,芙丽特却按住了他要开门的手。

“待会儿我说话就好,卡维就在旁边看着。”

“嗯。”

“接到了人卡维就先回家吧,如果爸爸敲了门,你就说你和艾尔海森已经睡了。”

“为什么?”

“这样的话,事情不会变得糟糕。”芙丽特的眼里满是真诚,“事情变得糟糕了,你以后都不会来了,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卡维。”她顿了顿,“艾尔海森也是。”

卡维心跳声如鼓,意识她正在说一些秘密,那是艾克隐瞒的。他牵着芙丽特去了一旁的蛋糕店,这里有些闲置的桌椅,随便买了一块蛋糕后,他压低声音道:“我不会随便抛下你和艾尔海森的,芙丽特,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们。”

芙丽特却摇了头,她紧张地捏住衣角,低头不肯多说,卡维想再问,她忽然抓起叉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蛋糕,奶油糊得她满脸都是,她却继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卡维被她略显癫狂的模样吓得慌了神,反应过来要制止时,芙丽特已经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他站起身准备找店长要杯水,转头发现店长正巧在自己身后,看样子站了有一段时间。店长也被卡维的举动打得措手不及,眼里的阴霾转瞬即逝。

卡维顾不上太多,招呼她去倒杯水,店长像是终于回了神,踉跄着步子接了杯水递给芙丽特。

芙丽特一口喝光,扶着桌子勉强稳住身形。见芙丽特没事了,卡维问店长:“你刚刚站在我身后干什么?”

店长用手整理着头发,闻言笑呵呵地说:“我就是看芙丽特吃得太急了,想劝劝,刚来你就转身了。”她像是急于求证,偏头看向芙丽特,“你说对不对?”

芙丽特捏紧了杯子:“是的……对不起卡维,我就是太久没吃这些了,不是有意吓到你的。”

她语气哽咽,卡维只好蹲下身先安慰她:“别这么说。你好些了吗?”

“嗯,我好多了。我们去接爸爸回家吧。”

芙丽特快速围好围巾,拉着卡维离开了。

卡维回头看那个店长,发现她正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蛋糕店后是树林,天色已晚,那里黑得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唯一的光源在她身后,卡维却只想逃离,后来那段路,是他拉着芙丽特在走。

【狱审】小雨转晴转暴雨(一发完)

·莱欧斯利已死预警

·OOC预警

·全文4800+



列车通往的黄泉站,

月台占满了来迎人的已故者,

这哪里是悲剧,这是团圆。


00.

“那维莱特,你没休息好吗?”

“最近…经常做梦。”他说。

“做梦?”芙宁娜撑着下巴,“梦到什么?”

那维莱特却不肯再说了。

“那…是好梦吗?”

他想了想:“算是吧。”


01.

枫丹一直没变,就像过去几百年他看到的那样,陪伴他最久的依然是芙宁娜,苍狗过隙,如果没有留影机,他恐怖快要忘记莱欧斯利的脸了。

作为非人的存在,与人类建立更深的情感联系,到底是无法判断对谁更不公平。芙宁娜总说是那维莱特,因为他拥有莱欧斯利人生中的绝大多数时光,而莱欧斯利只是他漫长寿命中的过客——较为特殊的一个。那维莱特也是这么想的,直到莱欧斯利死于非命。

芙宁娜安慰过他,但她嘴笨,只能多带些糕点,笨拙地想让那维莱特不再难过,尽管那维莱特面无表情,可窗外已经阴雨绵绵了。她本以为天气会更糟糕,但只是下着细针般的雨丝,堪堪打湿行人的衣角。

最高审判官参加了葬礼,克洛琳德将花束交给他,想让他去献花。那维莱特没有拒绝,他一手拿花,一手撑伞,缓步走到莱欧斯利身边。由于冰元素力,他的尸体没有腐败,就像是睡着了,他这么想着,将花束放在他的身上,顺势轻抚他的手背。

太冷了。他想,随后转身离去。


长达数周的阴雨后,天总算是放晴了。那维莱特抽空去扫墓,大概是因为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墓园里来祭奠的人很多,那维莱特还见到了娜维娅,蓝眼睛的少女矜持地对他鞠躬,问道:“您来看莱欧斯利?”

“是的。”

“您没有带花来啊。”娜维娅有些无奈。

“是有这样的习俗。”那维莱特道,“但莱欧斯利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想了想,就空手过来了。”

“也是。”娜维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墓碑,“其实芙卡洛斯大人单独找过我,我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呢,结果…她让我有时间多陪陪您,想让您缓解心情。我问了克洛琳德,她被芙卡洛斯大人找过。”

“我没事。”

“但枫丹下了很久的雨,您其实很难受吧。”娜维娅低下头,有些哽咽,“父亲离开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那种亲近的人离开的感受,我都懂,即使是您,也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

“我的确很难过,毕竟我们是伴侣的关系。”那维莱特走到墓碑前,掏出手帕擦拭灰尘,“我之前也想过,如果他离开了,我会怎么样…比我想象得更难受,但我的反应似乎被划分为了‘冷淡’。”

“请不要这么说…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同的,您只是…还没有意识到失去后真正的痛苦。那维莱特先生,如果某一天您支撑不了了,请一直要去找芙卡洛斯大人。”

“…我会的,谢谢。”


02.

“哎呀,您又来扫墓了。”老人咧着嘴笑道。他从花篮里拿下一朵白花,“拿着吧,您总是不带花来。”

那维莱特接过,礼貌地道了谢。

老人把花篮放在墓碑前,又拿出手帕擦汗。正午的阳光正盛,那维莱特走到老人身边,举着伞为他遮阴。

“您来得真勤快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人老了就跑不动了,只能每个月来一次,希望她不要生气。”老人抚摸着墓碑,混浊的眼里泛着光。

“夫人很喜欢花吗?”

“对啊,她是开花店的,每天都和花打交道。”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就不爱这些,当时对花一窍不懂,还总让她很生气,哎呀…”

他问道:“您总是不带花来,这是为什么?”

“他不喜欢。”

“呀…那您每次都是这么看着吗?”

“是的。”

“您得说些什么,不然只会越来越难过的。”

那维莱特怔神:“会这样吗?”

“对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只是看着,结果越来越难受,到后面都不想来看她了。我的朋友就说,让我带一束花去,我每次来看她,就会提前一天准备好她喜欢的花,心情也会好很多…您得干些什么呀。”

“好,我会考虑的。”

“我得走了,这几天总是下雨,您看,天又阴沉下来了,您也早点回去吧,淋湿了感冒了可不好。”老人又吃力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了。

那维莱特仰头,发现远方的乌云迫近,隐隐还伴随着雷声。“我也要回沫芒宫了。”他将手放在墓碑上,“下次再来看你。”


芙宁娜搅拌着咖啡,毫无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暴雨叹气:“我的行程安排都泡汤了…”她往后一躺,继续唉声叹气,“真无聊。”

“芙宁娜小姐,我还要办公。”

“那种事情放放也没什么吧?你…这几天没胡思乱想些什么吧?比如莱欧斯利还在之类的?”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

“关、关心?!”芙宁娜猛地坐起身,“谁…谁关心你了,咳,我作为水神芙卡洛斯,让你保持健康的身体状态工作是应尽的职责!”她对自己的说辞很满意,不禁点点头肯定自己。

“我很健康。”

“我、我当然知道啦!”

芙宁娜开始吃甜点,显然是不愿多说了。

“我前几天去扫墓的时候…”他顿了顿,“遇到了一个老人,他说,我每次去看莱欧斯利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不要不说话。”他问已经凑到身边的芙宁娜,“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看别人都是带花的,不过你说莱欧斯利不喜欢。”芙宁娜犯了难,“要不…带点心?”

那维莱特想了想:“会很浪费吧?”

“也是哦…最新的蒸汽鸟日报?”

“客观来说,他看不了。”

“嗯…最新的推理小说?”

“和日报没区别吧?”

芙宁娜抱着胸:“我不想了,你自己想!”

于是那维莱特想了一整天,还是没想到好主意。


“您居然为难到睡不着觉。”老人愧疚道,“没想到…真是抱歉啊,作为还活着的人,我们还是要过好自己生活,因此让自己的健康受损可不行。”

“我的工作和健康都很好,请放心。”

“您是个坚强的人呐。”

“很多人都这么说。”

“我年轻的时候也一样,她的葬礼我都没流泪…就是哭不出来,明明难过得恨不得和她一起去了,但就是一滴泪也不掉。”

“我有个问题想问,可能有些冒犯。”

“没事的,您问吧。”

“为什么会哭不出来?”

老人张着嘴,回忆了好一会儿:“好像…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她就又回来了,哎呀,记不清了,就是头晕晕的,好几天才清醒。”

那维莱特点了点头。

“您这也样吗?”

“不,我很清楚这是现实。”

“呀…”老人发出意味不明的惊叹。

“但我很难受,这点是肯定的。”那维莱特道,“每回来看他,我都会更难受。”

“那您更应该些什么啊!”老人急道。

“的确如此,我能感受到,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以后可能不愿再来了。”他说。

莱欧斯利或许就不会是特别的,而是和过往种种一样消散在他的记忆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您拿着吧。”老人又递给他一束花。

“谢谢。”

目送老人离开后,那维莱特将花放在墓前:“我得回去办公了,这最近很忙,下次来可能是两周后了。”他走了几步,又回身道,“再见。”


03.

枫丹的雨最近停了,芙宁娜却更不开心了,她伏在桌面上,偏头去看那维莱特,探究的目光灼热,最高审判官大人无法无视。

“怎么了?”他问。

“你…最近心情怎么样?”芙宁娜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过问你的心情,也是我作为神明的职责。”

“很好。”

“真的?”芙宁娜围着他看,“不会在骗我吧?”

“窗外的天气骗不了人。”

“也是…你最近去看莱欧斯利的时候做了什么吗?”

“和他聊一些工作上的事。”

“没了?”

“嗯。”

芙宁娜摩挲着下巴:“也的确是好办法…”

“我还在办公,芙宁娜小姐。”

“哎呀我知道,再聊聊呗。”芙宁娜趴在公文上不起身,“你前几天说自己做梦了,还不肯说梦到了什么,坦白从宽,你心情变好和梦有关系吧?”

“是的。”

芙宁娜没点破:“那你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多做梦,心情更好!我…我这是为了枫丹子民的出行着想,你看,天天下雨多不方便啊!”

芙宁娜着急忙慌地要解释,那维莱特却打断了她。

“好。”他笑了笑,“我会的。”


梦到莱欧斯利没什么规律,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梦到,有时候几个月都梦不到一次。每回梦到,也基本什么都不干,相顾无言地待在白色的空间里,那维莱特有想过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梦里莱欧斯利的回答到底算不算他本人的,害怕听到有违他本人意愿的话,那维莱特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莱欧斯利在梦里的长相日渐模糊时,那维莱特翻出了莱欧斯利的照片,是芙宁娜滥用私权让他照的,最后送到了那维莱特手里。照片上的莱欧斯利稚嫩了许多,那维莱特抚上照片上他的脸,浅浅笑了。

“和寿命正常的普通人结缘不是好事。”

他还记得芙宁娜用难得正经的语气和他说的这句话。

其实他想得比芙宁娜透彻,理性告诉他不应该,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走下高高的审判台,来到莱欧斯利身边。他大概是永远参不透人类的情感了,驱使他做出这些的如果是爱,那爱便是莱欧斯利带给他的独一无二的体验,既粘稠得让他无法逃离,又苍凉得每每想到,寒意便会从心脏渗透到每一根发丝。

可尽管都这样了,他还是没流泪。

再一次梦到莱欧斯利,那维莱特依旧保持着沉默,当他觉得梦境要结束时,莱欧斯利说话了,他语气平淡,就像曾经那样。

“你不说些什么吗?”

那维莱特微微愣神,很快恢复了平静:“还是保持沉默吧。”

“你很想再见到我,也很想说些什么。”莱欧斯利就像是处刑人,毫不留情地卸下他的伪装,“你在害怕,害怕你会美化或虚化我们过去的回忆。”

“…你说得对。”

“太奇怪了,你可以在墓碑前和我说很久的话,却不敢和我交谈。”

“你知道答案,不用再问了。”

“你对自己态度感到迷茫…为什么?”

莱欧斯利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那维莱特的样子。和自己面面相觑,那维莱特久违地感受到了紧张——他正在审判自己。

“你就是我,你应该很清楚。”

“的确如此,也正因我们是同一个人,这个问题从你身上很难得到答案。”

“你还要继续问吗?”

“我觉得我们可以用对话来了解自己。”

“…”

“你很悲伤,那维莱特,但你却不能用哭来祭奠莱欧斯利,哪怕你做得到。”

“因为我总是在学习人类的情感。”

“没错,你会下意识地学习,看到别人哭,首先想到的却是如何能做到这个动作。”

“…这或许就是答案。”他说,“漫长的岁月让我无法一次性拥有足够的悲伤自发流泪。我没办法分辨那是我主观留下的眼泪,还是模仿他人做到的。”

他低垂眼睑:“我不想用虚假的眼泪祭奠莱欧斯利,仅此而已。”


“您又来了啊。”

“嗯,你好。”

“您看上去心情很好啊,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我最近梦到他了,很多次。”

“呀…真是太好了。”

老人又递给他一束花,那维莱特接过,放在了莱欧斯利的墓前。

“我以后可能就不来了。”

“为什么?”

“人老了,走不动路了,哎呀…不服老不行啊,可能没几年就要去找她了。”

那维莱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对于老人来说,和爱人见面是最幸福的事。而他作为不朽的存在,是没有资格的。

“我前几天也梦到了她呢。”

“梦到了什么?”

“她呀,站在花丛里对我笑,还编了一个花环要给我戴上,我年轻的时候不爱这些,她给我编过很多呢,都没留下,真可惜啊…”老人微微叹气,接着笑了起来,“我在梦里戴上了,她说很适合我,然后说让我晚点找她,她给我准备惊喜。”

“没办法呀,我还是得坚持,不然她的惊喜就没了,我这么想,就醒了,一睁眼,医生被我吓了一大跳呢。”他摸了摸头,“是不是太玄乎了?”

“不会。”

“您呢?您梦到什么了?”

“我…我梦到他问我为什么不哭。”

“啊呀…您别太自责了。”

“请放心,我没事,久违地听到他的声音,这让我心情愉快。”

“那就好,那就好。”

因为是最后一次,老人这回待的格外久,他把墓碑擦了一遍又一遍,汗珠糊住眼也舍不得停下一秒休息。那维莱特站在他身后为他撑伞,目光落在莱欧斯利的墓上。

“哎呀,都三四十年了,一下子就一个人撑过来了…时间真快啊。”老人感慨。

那维莱特眨了眨眼:“很辛苦吧?”

“对啊…最难受的是她不在了,我每次想到这点,就觉得难受。”老人抹着眼泪,“年纪越大越难熬…”

那维莱特下意识模仿他的动作,又立刻制止了自己。他一言不发地站在老人身后,老人要离开时,那维莱特决定送送他。

回去的路上老人话很多,一直在讲十几年间独自一人生活的事。那维莱特从来没想过,莱欧斯利生前他便忙于公务,死后也一样,现在想来,他们留给彼此的时间很少,哪怕偶尔的闲暇,也有一部分在聊工作。莱欧斯利会做一些生活气的事,比如他爱喝茶,就会顺便给那维莱特也泡一杯。那维莱特不爱喝,又不忍让一杯好茶浪费,每回都强迫自己喝光,长此以往,对喝茶也不再抵触了。

他已经很久没喝茶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喝了。那维莱特恍惚地想,或许他再也不会有另一个莱欧斯利,而自己的漫长的余生,也将全部献给他。

“啊呀…”老人惊呼,“您哭了!”

他抚上脸,惊愕地看着指尖的泪珠。再去擦拭时,已经泪流满面。

天空忽然阴沉,雷鸣过后,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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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知调酒24h/烟雾威士忌】死罪难逃

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全文5900+


上一棒:@重生之我是妙论派之光 

下一棒:@T. 


00.

灰发男人压下帽檐,侧身进了房门。


01.

伦敦的雾雨让视野受限严重,报童裹紧风衣,将头埋进臂弯中,他什么都看不见,横冲直撞的,没跑几步就撞上一个男人。

他跌倒在地,急忙道歉:“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男人竖直风衣领,他一直在看别的方向,报童侧着身,缓缓后移,男人依旧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居民楼的窗户上。

报童继续后退,他已经和男人隔开快一米的距离了。

“请把我的钱包还给我,小先生。”男人伸出手,报童吞咽了口水,他想逃,又看到男人手上的枪。

报童迟迟没有动作,男人终于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你是饿了么?”他蹲下身,“我能给你食物,烤面包如何?你喜欢果酱还是奶油?”报童浑身发抖,当男人按住他的头时,他直接瘫坐在了地上,“你还真是个门外汉,我就吓吓你,别怕。雇佣你办这件事的人想必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可惜……半个月前的宴会上,他还是主人公呢。”

“他就住在那里!”报童指着不远的楼房,克制自己不尖叫,“三楼左拐第二个房间,别杀我!”

男人用枪顶起帽沿,眼神遗憾:“你太多嘴了。”他的手来到报童的背部,旋即抓住了他的手,“会告诉别人吗?”报童摇头,但男人点了头,“你一定会的,我们都清楚。你看报吗?知道富兰克林吗?他有一句话我一直很喜欢,‘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02.

“太慢了。”

“我处理了一个人。”卡维将风衣和帽子挂好,“你兄弟那边的势力还挺快的,有想好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吗?”

“没有。杀了谁?”

“一个报童,被他们收买的。”卡维走到小厨房,桌面干净得连残渣都没有,“你没给我留饭?”他扒着门框控诉,“我在外面忙了一整夜!”

艾尔海森用手按住他的脸:“安静,卡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素面就好。”卡维在鼻前扇着空气,“我总觉得还有血腥味……哎,他影响到我的胃口了。”

艾尔海森凑过来闻了闻:“没有,心理作用而已。”

卡维被艾尔海森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他扶住艾尔海森的肩膀,那种酥麻的感觉再一次顺着指尖到达心脏,然后上涌到了大脑。卡维口干舌燥起来,不再看怀中人的眼睛,只是继续贴近,用脸颊去碰艾尔海森的脸颊,感受着他微弱的鼻吸。

“我觉得应该杀了他,你不想吗?”他低声问。

“不用。”艾尔海森用手肘推开他,“想吃面就安静在客厅休息,别打扰我。”

卡维权衡片刻,还是填饱肚子要紧:“你说了算。”

艾尔海森的素面还真是面加汤水,连菜叶都没有,卡维没抱怨,他几口就解决了那碗面,走去厨房洗了碗。出来的时候艾尔海森正在收音机前调试,“它都坏了一周了。”卡维道,“你要修好他?”

“试试而已。”艾尔海森继续拆收音机。

卡维拿了本书坐在他身后看,等他翻了十几页后,那个收音机终于传出了人声。艾尔海森坐在他身边,卡维也合上了那本书,两个人都盯着收音机。

电流声偶尔盖过人声,卡维听出这是教条,他不感兴趣,于是继续看那本同样无趣的书,艾尔海森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收音机,哪怕他们都知道这没有意义。

“我记得你不信教。”卡维忽然开口。

艾尔海森点头:“我了解过。”

卡维也点头,嘴里发出一段音节。艾尔海森把这理解成疑惑,继续道:“我对里面的一小节很感兴趣,上帝创造了亚当,而亚当感到了寂寞,于是上帝用他的肋骨制造了夏娃。”他低喃,“她是他的一部分。”

卡维的喉咙又滚出了短促的哼声。

“我觉得这就像你和我,卡维,我们是相似的。”

“我们当然有共同点。”卡维理所应当地说,“我向来只对和自己相似的人感兴趣。”

“所以你在那场宴会里找到我。”艾尔海森打断他。

卡维看向他,他凑近了许多,他们唇齿相依。

“……你的伤还没好。”

“别管那些了。”


卡维一向不喜欢宴会那种充满了虚伪的场合,再次拒绝共舞的邀请后,他走到舞厅外透气。他不知道老爹在想些什么,明明他之前从未参加过这类宴会,今天来这一遭,更让他下定不再同意邀请的决定。他叹出的气息上涌,白雾瞬间消散,只有鼻尖留下湿润的暖意——已经到了深冬了,宴会的主人想当然地认为没人会在这样的天气离开舞厅,阳台上没有任何保暖物件,卡维郁闷地缩着脖子,纠结要不要回去。

“需要吗?”

卡维抓住围巾,同时也看向身边的人,他认得他——艾尔海森,这个家族的养子。

“谢谢。”卡维立刻裹好了围巾,心里因素居多,他觉得暖和不少,“你不进去跳舞吗?”

艾尔海森摇头:“我不会。”

被标榜天才的人居然和自己一样不会跳舞,卡维心情微妙,他摸上鼻头,擦去薄薄的水汽:“所以,你现在是……”

“和你一样,偷跑出来了。”

这让卡维觉得有趣,他趴在护栏上,也不管上面的雪会浸湿衣袖:“你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艾尔海森瞥了他一眼:“宴会结束。”

于是那一晚他们在阳台聊到了后半夜,卡维看艾尔海森被冻得鼻尖通红,把围巾还给了他,两个人交换了几轮,被发现的时候,那条围巾还在卡维的脖子上。父亲自然是勃然大怒,卡维回去后被揍了一顿,用母亲的话来说,他让家里损失了很多生意。

“别把我明码标价拿出去卖啊。”

平时里还算听话的儿子说出这句话,让父母都不知道该回什么。卡维瘫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的脸由红变紫,“滚出去!”恼羞成怒的父亲摔破了酒杯,卡维得令,头也不回地走了,母亲轻声的挽留没能停住他的脚步。

雪夜是寂静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无端让空气又冷了几分,卡维下意识去碰脖颈,那条围巾还在,粗糙的触感微妙地在冷夜填充了他的心,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艾尔海森——下回还是去吧,说不定能再见他一面呢?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疑惑——为什么想要见他呢?

他浑身燥热,围巾倒变得多余了。

走廊不长,走到尽头的时候,卡维不再纠结,他相信等到下次见面,他自然会明白的。


03.

他们做得有些过火了,好在那边的人没有行动,卡维在地上翻找自己的衬衣,艾尔海森并不着急,他裹着毛毯翻阅报纸,嘴上抱怨道:“你昨天杀的那个是干活最细致的孩子。”卡维将腿蹬出裤管,夸大地哈气:“难道这会影响报纸的内容吗?”

“不会。”艾尔海森把外套递给他,“外面下雨了,记得带伞。”他特意把报纸被打湿的那一块递到卡维眼底,“至少让你少走几节楼梯?”

“我不在意那几步路。”卡维嘟囔着。

“别让线人等急了。”艾尔海森替他打理好了领带,“记得带枪,两把都带上。”

“呃!”卡维刚想问,领带猝然收紧,把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喂!”

艾尔海森已经把枪递给他了:“拿着。”

“那你怎么办?”卡维重新打好领结,他只拿了一把。

“我在床底藏了一把,要看吗?”

他弯腰准备去拿,毛毯的弧度上扬,险些藏不住昨夜的旖旎。

“呃,打住!”卡维急忙移开眼,“我拿就是,你先把衣服穿好。”

艾尔海森看向他,绿色的眼眸不含情绪,却让卡维如临大敌,他赧然地从地上捞起艾尔海森的外套,替他披上,嘴唇磨擦着脖颈,卡维犹豫片刻,吻了上去:“在这里待着,哪儿也别去……你上次快把我吓死了。”他低声抱怨。

“那只是一场意外。”艾尔海森道,“我算慢了炸弹爆炸的时间。”他推开卡维,“往好处想,我现在还活着,那场爆炸让我们无忧无虑了半年。”

卡维不想再和他争论是好是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他藏好枪,举着黑伞冲进雨幕后快速融入了人群。艾尔海森拉回厚重的窗帘,仅仅两秒,但他确信那群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我为你们准备了船票!呃我找找……抱歉,先生。”龅牙男人短促地笑了笑,开始在身后的柜台里翻找,卡维用手指敲击着木桌面,因为长期湿润的环境,这个吧台已经破败不堪了。终于,怀表的秒针快转满一圈时,龅牙的男人把那两张船票掏了出来。

卡维收好船票,再次压低被风吹起的帽檐:“假身份呢?”

龅牙的男人一愣,又拘谨地笑了起来:“我……我找找,先生,请再等等。”

“不用等了,我们换个时间。”卡维准备离开。

“不!”龅牙男人抓住卡维的手腕,又在他的视线下怯怯收回手,“再等等……求您。”

卡维拧起眉,心跳快了几拍,这让他的音量不可避免地提高了:“艾尔海森让你干的?”

体型壮大的男人忽然暴起,他翻过吧台,手里还拿着玻璃杯,卡维侧身躲过,直接掏出手枪射穿了男人的手腕和小腿。卡维心乱如麻,也听够了耳边的哀嚎,他一脚踢上了男人的心窝,四周瞬间寂静到如同冬夜。艾尔海森又骗了他,卡维晃了晃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群人会带艾尔海森去哪儿,他急躁地抓住枪口,高温的刺激让他瞬间清醒,卡维又踢了男人一脚,要是可以,这脚他想踢到艾尔海森身上。

“那个自大狂!”


港口到了夜里很少有人逗留,艾尔海森啐了一口血水,抬眼去看面前的雀斑少年,因为失去了一条腿,少年狼狈地拄着拐杖,被烧伤的脸在灯光的阴影下更加可怖。

他注意到艾尔海森的视线,闷声问道:“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这样可不能被称为杰作。”

“……尽可能地逞你的嘴皮子功夫吧,艾尔海森,你现在也只能干这些了。”少年开始翻阅圣经,但他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他带着它,只是因为从小如此,“我想念父亲了,你呢?你在夜里会梦到他吗?”他摇摇头,“你肯定不会,是你杀了他。艾尔海森,你为什么会干这种事?”

“我解释过,你不相信而已。”

少年嗤笑:“你来我们家只是为了杀了父亲?我不相信,我们曾经……我们曾经亲如兄弟,艾尔海森,你守着高烧的我整整一夜,那些难道都是假的?”他对上艾尔海森的眼睛,又怯懦地移开了视线,“你也太会演戏了,我们都被你骗了,除了卡维。”

“你被我们抓住,卡维那家伙被你骗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你说,结局会和上次一样吗?”少年丢下拐杖,他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我这回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你要还有炸弹,我们就一起被炸死。”

“难说,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这句话刺激到了少年,他皱起眉,又很快舒展开:“我们聊聊?我们之前经常聊天的。”他自顾自地抛出问题,“你什么时候和卡维搅和在一起的?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才对,偏偏是家里的女佣。”艾尔海森自然不会理会他,少年只好自言自语,“估计在那场舞会后?应该是的,那你什么时候谋划要炸工厂的?那场爆炸真吓人,我隔那么远都失去了一条腿,要是卡维没来救你,你可能就和父亲一起死在工厂了。他还是真会制造麻烦,如果你也死了,我早就不活了,我们得要团聚在一起。”

“你疯了。”

“可能?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不过无所谓了。”

艾尔海森嗫嚅着唇:“我告诉过你不要去的。”

“我以为你和父亲要给我准备生日惊喜!”少年叫嚷道,“我以为有惊喜!”

艾尔海森垂下头,换了个话题:“你查到了我的目的,就没有查到你父亲……呃!”

“是‘我们父亲’。”

艾尔海森喘着粗气,胸口锥心地疼痛让他视线模糊,少年继续加重力道,等待他的服软。

后脑被顶上枪管,少年松开手,任由拐杖掉落在地上:“收拾得还挺快。”

“你也太小瞧我了。”卡维朝艾尔海森吹了个口哨,“好久不见,待会儿找你算账。”他将少年的头按下,“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查到你父亲干了什么吗?”他报复性地加重了“你父亲”的音量,少年想要辩驳,又畏惧插入泥地的匕首。

“一些人命罢了,你们手上没沾吗?”他仰起头,“尤其是你,卡维。”

“虽然比你父亲少了几位数,不过你说得对。”卡维一脚把拐杖踢飞,走到艾尔海森身后解绳子,“既然都知道了,艾尔海森还需要解释杀他的理由吗?”

“你想说他是替天行道?”

“当然不是,谁用这种高尚的借口,复仇而已,这叫以暴制暴。”卡维压住艾尔海森肩膀,“我没让你起身,我帮你解释了,你也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支开我吧?”卡维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不能再有下次了。”

艾尔海森伸手揉了揉卡维的头,他向来了解卡维的薄脸皮,放在现在问出这种问题,少年恐怕活不过今晚。他低垂眼睑:“非要这么做?”

卡维环住他的脖子,又蹭了蹭。艾尔海森有点痒,把他推开了。

“他太会给我们添麻烦了。”卡维顺势蹲下身和少年对视,他拿着枪的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了艾尔海森的大腿上,有意无意地敲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忘记自己是怎么把炸弹带到我家里去的吗?你要庆幸我父母都平安无事,还有艾尔海森为你求情。”

少年咧嘴笑道:“等着一起被炸死吧,我在这里放了十几个炸弹!”

出乎意料,卡维没有露出恐慌的表情,少年求证般地看向艾尔海森,他正活动着被束缚了太久的手腕。对上少年的目光,艾尔海森淡然道:“卡维都拆了。”

“你的手段没你父亲一半狠。”卡维轻佻地歪头看他。

少年终于卸下伪装,他猛地前扑,面目狰狞地张着嘴,就像是要咬掉艾尔海森的一块肉。卡维拉了艾尔海森一把,少年便直接扑倒了地上,他还没放弃,用双手继续前行,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

“你看,他都这样了。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想杀了你。”卡维并不遗憾这样的结果,“要是你实在下不了手,我来?”

“不用。”艾尔海森轻轻摇头,他蹲下和少年对视,透过少年眼底执拗的仇恨,他见到了曾经的自己,“你父亲害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的父母,就像卡维说的,我不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我只是在复仇,仅此而已。你父亲杀死了我的家人,所以我杀了他,我杀了你的父亲,所以你也可以来杀我。‘杀了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我随时欢迎你。”

卡维不满地拧起眉,还是没说什么。

“我杀不了你,我已经残了!还有他在你身边!”

“做不到的话就努力,艾尔海森来你家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呢。”卡维站起身,“十分钟后会有炸弹爆炸,别怪我,这本来是用来消除证据的。”卡维揽住艾尔海森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把体重压在他的身上,“你的手下我也留了活口,剩下的就看运气吧,虽然这家伙无所谓,不过我很讨厌打搅我生活的人,捡回一条命就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活着吧。”


04.


轰天的火光下,两个人影破开水面向岸边游去。艾尔海森顾不上拧干衣服,捂着嘴疯狂咳嗽,被抓的时候他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那群人动手狠,一拳下去,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卡维稍稍整理好自己,走到他身后帮他拧衣服。

“生气了?”

“我这不是明摆着吗?”

“……最后一次。”

“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说,我可能要把你绑在身边。”卡维用指腹擦干他嘴角的血,“现在没事了,说说你原本的计划?”

“我能逃出来。”

“我当然知道。所以为什么把我支走?”

“现在又不知道了?”

卡维不可置信:“不是吧,我又不会真把他杀了,吓唬而已!”

“不是讨厌别人打搅生活吗?你连庄园都买好了。”

卡维张着嘴,半响发不出声:“……你怎么知道的?”

“自己猜。”艾尔海森不给他眼神,朝着城区走去,“我还知道你想做个小花园,里面种玫瑰。”

“……好吧,反正我瞒不住你什么!”卡维自暴自弃地跟上他,“我先说好了,你要不想他死我是不会动手的,下次不用特意支开我。他爱来就来,有你就……”

艾尔海森站上小土坡,居高临下地看着卡维,嘴角上扬了一抹弧度,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柔和。卡维红着脸走在艾尔海森身边,懊悔自己差些又要说丢人的情话,他低声埋怨道:“你什么时候改改这个坏习惯?”

“反正你每次都说不出口。”

害怕他又说出有损自己自尊的话,卡维先一步堵住了艾尔海森的唇。

“真是败给你了。”

“什么时候出发?”

“我还没消气呢。”

“那你想怎么样?”

卡维凑到艾尔海森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接着,他们头挨着头笑了起来。

【维海】禽兽(01)

来点探病+日常

第一人称预警 微悬疑

本节3300+

Summary:这镇上有一只禽兽。




雪到正午才小起来,我又在艾尔海森家蹭了早餐和午餐,艾克大清早就离开了,直到午餐快开始才回来。他带回了屋外的寒气,我们都打了颤——原来外面已经这么冷了。

“吃完午餐就去镇上的店买些吃的吧,我听说又要下好几天的雪。”

芙丽特立刻问:“那卡维能留下来吗?”

“我也想问,卡维先生,恐怕旅店要停水了,您留下来吧?”

“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让艾尔海森帮您把行李带回来。”

“真的不用,艾克先生,我准备下午回去。”

于是他们去便利店买东西,我回旅店收拾行李,赶最后一班车离开了。写生的地方改为学院附近的湖泊,这地方被学生画了太多次,我尝试让我的画更出彩些,可惜它只拿了中等分数。

回来没几天,室友就告诉了我那个小镇被雪灾摧毁的事,我顿时有些头重脚轻,芙丽特虽然神经质,但也是个可爱的姑娘,艾克是一个大好人,艾尔海森更不用说了,我本想下次去的时候带上几本书送给他。室友们开始讨论,我却没有心情听了,只能祈祷他们都平安。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打听那边的消息,等情况稳定了,我立刻搭上了第一班火车。医生听我要找艾克,领着我去了最里面的病房,他给我指了指,但我第一眼只看见角落的艾尔海森。他的脸上缠着绷带,模样很吓人。

“你怎么了?”我走到他身边问。

他眨了眨眼,轻轻摇头。艾克说道:“艾尔海森砸到头了,现在不是很清醒。”

我讪讪地来到艾克身边,把准备的水果放在他的脚边:“你们能平安真是太好了。”

“那会儿真是吓坏了,我和芙丽特正巧在山上呢!”大概是脱离危险了,艾克的语气并不严肃,“是芙丽特先感到不对劲的,我们就往两边跑开了。”

来换药的护士插嘴道:“要不是艾克先生提醒,恐怕会死更多的人。您可真是一个大好人,换我是不可能提醒的。”

“应该的。哦,芙丽特不知道去哪儿,麻烦您去找找她好吗?现在还太危险了。”

“我还要照顾艾尔海森先生呢。”

“我来就好,您去忙吧。”我即时说道。

护士在艾克看不见的角度剜了我一眼,脚步略重地离开了,我感到莫名。艾克说自己想休息了,我便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回到艾尔海森身边,他没看我,我只好蹲下身看他,那双绿眼睛蒙上了些阴霾,我心情微妙地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病床上。

“我给你带了几本书。”我轻声在他耳边说。

他眨了眨眼,闷声说了谢谢。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很喜欢。”

“那就好。”

我们低声说着,距离不可避免地凑近,我在冷气中感受到了他鼻息带来的微暖,热烈得像雪原里的篝火。我不住地靠近他,明明已经是深冬,我却浑身燥热,他又眨了眨眼,没避开我。

“芙丽特知道你来了吗?”他问。

“我没遇到她。她没事吧?”

“她感冒了。”

“听上去还好。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我看向他头顶的绷带。

“我那会儿在街上。”

“好在你没事。”

我们默契地陷入沉默,这份沉默却没让我不适应。艾尔海森开始翻阅我带来的书,他看得很慢,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海深处。我能感受到他是个聪明人,还和我年龄相仿。趁他翻页,我问道:“你读过大学吗?”

“我没上过学。”

“那是谁教你识字的?”

“芙丽特的母亲,她曾经是个教师。”

“你们不是亲兄妹啊。”

“我是领养的。”他肆无忌惮地把家里事告诉我。

我心里的某种情绪得到了满足,有些飘飘然,为了不让自己做蠢事,我站起身,去护士站接了杯热水。回来的时候艾尔海森还在看书,他看得很认真,冬日里不可多得的阳光洒在他的背上,睫毛下的阴影浓密,我一时还以为是他的眼睛——居然不是绿色的了,我小小地惋惜——好在是我看错了。

我把热水放在他手边,看着他喝了下去。他哈了一口气,雾气瞬间消失,我捕捉到了刹那雾气背后的他的脸,和车站时相差无几,那份白又让他的眼睛更摄人了,倘若我们的初遇不是在冬天,我恐怕不会在瞬间被他吸引。

“你要休息了吗?”

“我还不困,你困了?”

“我在火车上睡过了。”

然后他又低头看书,我就看着他。艾尔海森不提醒我,等到我自己觉得不合适了,我才又拿着水杯走去护士站。芙丽特正被护士们围着,女人们拿着糖果,芙丽特却不接,她紧蹙着眉,局促地张望,见到走廊里的我,她欢快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

“卡维!”她叫,同时略显粗鲁地推开了周围的护士。

“你好,芙丽特。”我抓住她的手,歉意地对护士们鞠躬。

芙丽特吐着舌头,她拉着我朝医院外走,我本来想再去看看艾尔海森,又觉得他在看书,应该不想在被我打扰。我们在一片残垣中散步,芙丽特的步伐嚣张,速度还很快,我被她抓着手,得用小跑的速度跟着。

“你怎么来了?”她问。

“我来看你们。”

“我们都很好,除了艾尔海森,他太倒霉了!”芙丽特停下脚步,“这里就是发现他的地方,街上死了好多人,好在艾尔海森没事,虽然……”她顿了顿,“我不喜欢他的睡前故事。”

“你喜欢他就够了,你们不是兄妹吗?”

芙丽特叹气,忧愁爬上了她的脸:“我们还是别聊这些了!”

我只好换了话题:“你的家还好吗?”

“被雪埋了,爸爸和艾尔海森又受伤了,没人去挖。”

“我不是在吗?我去。”


挖雪是个体力活,我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是把门挖了出来。芙丽特在院子里玩,偶尔跑来帮我挖几下,接着又不知道被什么吸引注意,呼哧着跑远了。天黑后我们又去医院看望了艾尔海森和艾克,护士做了便当,我和芙丽特也领了一份,她坐在艾克脚边,我就坐在艾尔海森的床上。我带来的那几本书还放在他的床头,他说会好好保存。

听说我去挖雪,艾克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了,我说不麻烦,又说挖雪太累,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引。艾克开始抱怨以往的大雪天,芙丽特听着,时不时跟着抱怨几句,听到有意思的我会附和上几声笑,病房里只有艾尔海森保持着安静,我回头看他,发现他正在看书。

“喜欢这类?”

艾克和芙丽特说到兴头,声音变大了,艾尔海森没听清我的话,他凑近了,把耳朵放在我的嘴边。“什么?”他略微提高声音。

我也凑近了些:“我说——你喜欢这类书吗?”

他撤离开来,我注意到他发红的耳垂,应该是被热气刺激的吧。

“还行。”

“下次我再带几本。”

“这些就够我看一阵子了。”

“那我带别的,你有什么想要的?”

他想了想:“你能弄到望远镜吗?这里没有卖。”

“当然可以,你要这个做什么?”

“看星星。”

我摸着鼻子:“想不到你还喜欢这些。”

“当然,我们才见面三天不到。”

他不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了。和他待在一起让我感觉很舒服,哪怕是现在,艾克有些忘我地讲过去的故事,芙丽特抱着肚子笑得打滚,我的心却也一片宁静。

“我后天走,下次来可能就到春天了。”

“嗯。”他顿了顿,“我不着急。”


实际上的见面比预想得要早上许多,我提前给艾尔海森写了信,回信的却是艾克,他热情地欢迎了我。下了火车,他和芙丽特正站在草地上等我,没见到艾尔海森,我的心情有些失落,艾克给了我一个拥抱,芙丽特也垫着脚抱我。

“艾尔海森呢?”

“他在家里等我们。”艾克想帮我提箱子,但我拒绝了。

芙丽特挽着我的手:“你这次待多久?”

“可能三天。”

芙丽特挑着眉“哦”了一声,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惊喜。路上我们碰到了镇长,他在上次雪灾里失去了右腿,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样子十分凄凉,我正想帮他,一个妇女已经先一步去了,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掺杂着惊讶和困惑。

妇女和镇长凑在一起讲了几句话,接着加快脚步走远了。

“那是镇长夫人。”艾克解释道,“呃,她有些神经质,你别在意。”

芙丽特则更加直接:“她是疯子。”她又小声嘀咕了几句,我没听清。

我倒没太大的感悟,等到了艾克家,艾尔海森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让我心情高涨的是,他看的是我之前留下的那几本。见到我,艾尔海森笑了笑,起身去厨房接了杯热水。

“我带来了。”

芙丽特又立刻接话:“什么东西?”

“我让卡维帮我带几本书。”艾尔海森撒了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配合了他,芙丽特一听是书就不感兴趣了。我和艾尔海森上楼,将行李箱也放在他的房间。我把望远镜递给艾尔海森,他对着眼睛看,我在望远镜的物镜上看到他的绿色眼睛,那只眼被放大了,绿色被晕开,就像春天湖泊里的群山倒影。

“喜欢吗?”

“嗯。”他点头,又拿望远镜去看窗户外面。

他没看多久就把望远镜藏在了床底,我觉得好笑:“怕芙丽特拿走吗?”

“算是吧。”他回答得模棱两可。

我们在房间里待到天黑,直到艾克叫我们下楼吃饭。起身的时候我腿有些发麻,艾尔海森拉了我一把,他的手很湿,但天并不热。

【维海】禽兽(00)

来个新坑,连载看状态

第一人称预警 


Summary:这镇上有一只禽兽。



00.

火车一过隧道,山脚下的小镇便入了眼,正值冬季,车窗外一片白茫,我凑近玻璃想看清,哈出去的气却糊上了一层水雾,让小镇更不真切。

对面的姑娘轻笑,又羞涩地扭头不看我,挽上身边男人的臂弯。

“羞什么?”

“不羞。”

她扭了一下身子,我看不见她的脸,但她透红的脖颈出卖了她。

男人还想说什么,姑娘轻捶他的胸,他只好向我投来歉意的目光。

我摇头,继续看向窗外,水雾还在,我伸出袖子擦干,可惜已经过了,我也不想歪脖子去看。姑娘这会露出了一只眼睛,她憨憨地笑着,问我是不是来玩的。

“我是来写生的。”我指了指脚边的行李箱。

姑娘坐直身子,弯腰去看,那就是个普通的行李箱,没什么特别的——非要说,我的颜料让它脏兮兮的。姑娘的屁股离开座位,她蹲在行李箱前,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的手压在胸和膝盖之前,我又不好多嘴了。

“太不礼貌了,芙丽特。”男人呵斥一声。

“没关系的。”我贴心地说。

姑娘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的箱子。

“您是准备去山脚下的小镇吧?”男人换了话题,我知道他不愿我多看那个姑娘。

“对的。您也要去吗?”

“我们就住在那里!”姑娘抢先说,她眨巴着眼睛,天真极了,“我们从医院回来的。”

无意窥探到别人的秘密,我不好意思地看向男人,这个话题也没能聊长久,我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直到火车靠站。我把箱子放在座位上,重新裹紧了围巾,还检查了风衣的纽扣,等我出站,那个姑娘和男人已经和我隔开很远的距离了,我瞧见一个更年轻的男人走到他们身边,然后他们低声交流了一会儿,芙丽特望见了我,踮起脚尖朝我挥手。

那个年轻男人也转过身,隔着人潮和我对视,大抵是天太冷了,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了,那双眼睛也是,我几乎是瞬间就被拉入了一场漩涡。我痴痴地停在原地,他眨眨眼,于是那抹绿色出现又消失,让我瞬间清明。


小镇的旅店没什么特色,我放好行李后先睡了一觉,等到天黑了才醒,这个时间点实在不巧,我本想挨饿到天亮,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住。到了夜里更冷了,我加了手套和帽子,围巾来拉高到了鼻梁,只留眼睛的缝,很快这点缝隙也是没必要的了,雪猛地下大,我狼狈地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被浸湿的裤腿。

“先生!这边!”

我勉强看向声音的来源,是芙丽特,她打开了房门,那个男人——大概是他的父亲,正站在她身后朝我招手,我果断向他们走去。我在门外的小阶梯抖落积雪,走到室内脱下帽子,暖气扑面而来,瞬间瓦解了我脸上的冰原,我不由地浑身发颤。

“是你!”芙丽特尖叫。

“是您呀。”男人也惊喜地说,他接过我的风衣,将它挂在衣架上。

芙丽特开心地围着我看,又穿着拖鞋跑向里屋,叫嚷着:“艾尔海森!快出来!”,大概是不在客厅,她又跑上楼梯,继续叫嚷:“你在哪儿?艾尔海森!”

果不其然,是那个年轻的男人,他有些提防地看着我,但还算客气地向我点了头。仔细一瞧他果然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我这回只看了一会儿,在车站实在太失礼了。

“这么大的雪,您怎么出门了?”男人问。

“我太饿了。出门的时候雪还没下呢,真倒霉。”

他们带我走进屋子,还点燃了壁炉,艾尔海森随意拿起桌上的书看,额前的刘海像刀锋一般切割了他的绿眼睛,我克制住掀起的冲动,将视线转移到了桌上垒起的书堆。

“您爱看这些?”我找到了许多本曾经看过的书,不由问道。

芙丽特抢先说:“艾尔海森总爱看我看不懂的,艾克会给他带很多。”

我猜艾克是男人的名字。艾尔海森揉了揉芙丽特的头,让她先去解决餐桌上的温牛奶,他重新靠在沙发上时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我想要回应时,他又用书隔断了我们。这让我有些沮丧,艾克恰好端来了茶点,这很好地缓解了我的郁闷,我感谢了他,艾克说不用谢,又询问艾尔海森今晚能否让我和他一间屋子。

“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会儿就回去。”

“雪会越下越大,您这样我们都会不放心的。”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那就请让我送送您吧。”

我们来回推脱几次,最后我决定留下来,外面的风雪的确太大了,等我到了旅店,恐怕又会担心艾克回去时的安危。芙丽特立刻兴奋地扑到我的身上,艾尔海森推开她的脸,可能是错觉,我总觉得艾尔海森不喜欢芙丽特和我有接触。

借用浴室洗了热水澡,我总算彻底脱离了寒气,玻璃上的雾气很浓,我擦了好几次还是看不清自己的脸,芙丽特又敲了门,我只好放弃。衣服是借得艾尔海森的,他的身材和我差不多,开门的时候芙丽特从一旁蹦了出来,我被吓了一跳,再次对这个女孩的亲近感到不适。

“我想听睡前故事。”

“呃,好的。你有故事书吗?”

“没有。我想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她和她的家人在大雪夜收留了我,这样的小请求我自然不好拒绝,但我一个男人深夜跑到姑娘的房间总是不好的。听我要叫上艾尔海森,芙丽特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不等我作出反应,她又堆起来了笑:“那就算了,我不喜欢艾尔海森讲的故事!”她把我推到艾尔海森的房门前,“晚安,卡维,芙丽特永远爱你!”

我被她的话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艾克正好走上楼梯,芙丽特狡黠地笑起来,再次大声地说道:“晚安,艾克,芙丽特永远爱你!”她又凑到我身前,对屋内的艾尔海森喊道,“晚安,艾尔海森,芙丽特也永远爱你!”

【维海】噼里啪啦然后闪亮登场(一发完)

是这一篇的番外(?→三问三答然后锁上盒子 


关于艾尔海森到底是什么的设定补充



当第一道击中树木的闪电落下时,祂便诞生了。


祂听见许多的声音,种子破开的声音,鸟啼叫的声音,水流淌的声音,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它不同于其他生物。于是祂将目光投向那群围绕着树木的生物,他们没有名字,祂也没有名字,像是某种惺惺相惜,未知的生物决定观察他们。

那是一个没有语言和文字的时代,未被命名为“人类”的生物靠着自己的智慧学会了保留火种,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降临。祂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成长,看着他们死去,祂可以是风,可以是气,祂无处不在,感知着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

悲伤随着风与他融为一体,还有其他的,祂被迫接收到了祂本没有的情绪,在祂落泪的同时,天空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于是祂记住了,眼泪伴随着酸楚和无尽的寒意,祂没有丰富的情感,只能慢慢学。

不知过了过久,祂意识到有一个声音在和祂说话。

“去文明最发达的地方。”

祂需要腿来赶路,祂还需要耳朵去聆听,祂变化成人类的模样——这个祂注视了数千年的种族。

在星辰还未落下的时刻,祂启程去往陌生的城市。


“我的学生们,你们听过西西弗斯的故事吗?”末年的哲人半瞌着眼,发出自己的疑问后便不再说话。

很快就有人举起了手,在得到哲人的允许后,他开始讲述这个神话。哲人频频点头,又问道:“我的学生们,你们如何看待这个故事?”

有人说诚实,有人说权力,哲人并不满意,他扫视过自己的学生,发现在一个站在角落的年轻人。

“陌生人,你的答案呢?”

灰发的旅人淡漠地说道:“人性的自负和惰性。”

这个回答让哲人眼前一亮,他急切地问道:“您是怎么得出这个观点的?”

于是旅人向所有人解释了他的观点。

“真是神奇的观点。”哲人倒吸冷气,这个观点让他陷入兴奋,至少是他之前没有听说过的。

“您的名字是?”他迫不及待,甚至可以说翘首以待,天资聪颖的年轻人,更可贵的是那份从容的气质,哲人开始战栗,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一般。

年轻人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过那转瞬即逝,他快速地眨了一下眼:“艾尔海森。”

接下来的十余年,他便以学徒的身份跟在哲人身边,那个年代的人们并不长寿,随便什么都能轻松地要了他们的生命。哲人受病痛折磨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艾尔海森忽然感到了悲伤,在枯瘦地手寻找些什么的时候,他主动握住了——并安抚地拍了拍。

这个举动让年迈者舒了口气,笑容安详地离开了。


巨浪打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写信,那封寄给岸边人的信最终没能幸免,这意味着他一夜的努力白费了。年轻人微妙地恼火起来,起身离开了房间。

“医生!”船员认出了他,“您现在最好回到房间!外面太危险了,”他的声音颤抖着,“或许……我是说或许,请您不告诉别人,我们会死……”

年轻人没说什么,听从船员的话回到了房间。

船外的动静持续到了后半夜——也许已经天亮了?天黑蒙蒙一片,年轻人无从得知,他重新写完了那封信,并将它仔细保存好。要在嘈杂的环境下一字不错地写完,哪怕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难事。

有人敲门,年轻人应声了。

“万幸,真是万幸!艾尔海森先生您没事!”胡须浓密的船长哈哈大笑,“太棒了不是吗?太棒了……哦,道歉,我走神了!医生,现在我们需要您,我可怜的船员们都受伤了,他们正在甲板上!”

艾尔海森颔首:“我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中气十足的船长神秘兮兮,“我们听到了歌声!它指引我们离开了风暴!是谁?医生,您说是不是女神不忍心我们受难?”他有点癫狂,“真是我听过最美的!”

他接下来的话让艾尔海森惊讶:“我要去找她!”

不等艾尔海森有所反应,船长迈着步子离开了,他只得跟着其他人去甲板给人疗伤,有几个被木棒穿过身体,没有药物和针线,艾尔海森只能看着还能活动的船员把他们扔进大海里了。

“你们真要去找?”他走到船长身边。船长从不洗澡,身上的腥臭味隔几米都能闻到,艾尔海森却能面不改色,或许这是船长喜欢他的理由之一。

“为什么不呢?我还想再听一次!”

“你没听过海妖的传说吗?”

“海妖?不对,她们长得可不丑!”

“是么。”艾尔海森不再多说,他将信封递给了船长,“麻烦让你的信鸽送到岸上。”

新一批船员登上船找到了艾尔海森时,他正在看书,见到他们便开始收拾行李:“我们走吧。”

“船长他们呢?”

“死了。”

“请别开玩笑了!”

艾尔海森走上甲板,示意他们往下看,已经浮肿的尸体在外面上漂浮着,信天翁站在尸体上舒展翅膀,却一只没有咬下肉来填饱肚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颤抖着问。

“歌声,他们听到后就都跳船了。”艾尔海森留下恐惧的人群登上另一艘船。他们死于什么?性欲?求知欲?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听得再清楚些——他很快有了答案,那群人都死于对未知的不敬。


作为收藏品加入收容所后,艾尔海森的生活就变得无聊了起来,偶尔珐露珊会来问他一些问题,作为全知的存在,他都能给出回答。

“明天要来一个新员工,你会对他感兴趣的。”

“是么?”艾尔海森头也不抬,他见了太多人了,能让他感兴趣的很少,“我很久没看过新面孔了。”

珐露珊也很笃定:“绝对没错!”

她是对的,艾尔海森想,他见到了卡维的眼睛——充满了疲惫,拥有他记忆里属于哲人的眼神,因为太过了解世界后便只剩下失望,又不得不继续探寻。还有别的,他很快又想起了那个溺死的船长,那种对于未知饥渴的闪光也曾出现在他的眼底。

艾尔海森很快就了解了卡维的全部。


我要“记录”下他。

他想,这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公钟】至死方休必定有始无终(一发完)

绝症患者达X画家离

全文4500+

Summary:生命终结前的一场相遇


00.

在我最应该充满活力的年纪,我被医生宣判了死期——最多一年。我先是下意识算了算,发现居然活不到二十五岁,再然后便听到了母亲的抽泣声。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我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和它朝夕相处,感受着它的感受,所以我很清楚,我早就没救了。先是每一处偶尔传来的疼痛,接着便是更严重的反应,在父母求医生救救我时,我在想居然还能有一年可活。

我想去看看海,我想,我还没去看海。


01.

火车开得慢,车厢里的人也多,进进出出很麻烦。烤番薯味是最霸道的,熏得我嘴馋,至于声音,大概是小孩子最吵,一路上起此彼伏,哭个不停,像是个合唱团——还是没人会买票的那种。

下了车,我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开始走,大厅遇到了列车员,我问他怎么去这附近的海岸。列车员很不放心地打量着我,估计觉得我像是去寻死的,我解释半天他才指了个方向,让我去那边找车夫。

我就叫了车夫去海岸,车夫是个健谈的性子,听我要去海岸,还很热情地介绍起来,说那里有一个画家,每天都会在那里画一上午,画的全是海。

我说那人是搞艺术的,搞艺术的可能都有点不正常。车夫说他不懂这些,他就是个跑腿的,我就不好多说了,怕说错话伤他的心。

现在是冬天了,天肃清肃清的,好像被泼了白油漆,还涂抹得不是很均匀,这块云积累得多,那片又什么都没有,几只归巢的鸟给添了些色彩,就是太阳被云遮住了,显得太过压抑。

车夫夸我中文不错,我说我是在中国长大的,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他又问我另一半呢?我说我父亲是俄罗斯人,现在在中国做翻译工作。他又夸有知识。

送到后他马上就走了,行迹匆匆地跑下一单,我呼吸着过于冷冽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好多年没再拜访的家乡,不过因为靠近海,空气还多了些腥臭。漫无目的地散了会儿,我发觉这里好像没有想象的好,忽然有了种梦想幻灭的心情——和知道自己活不久一样,说不上耿耿于怀,总归是不舒服的。


我想到了车夫说的画家,决定去碰碰运气。离海更近后,我果然找到了他。画家带着帽子,目光盯着画布,我不懂艺术,但见他画得认真,我就把行李箱横放在沙滩上,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画。

他真的是在画海,天空上还有几只白鸥,他也画了进去。那群白鸥一下子就飞远了,向海的另一边飞去,不知道会不会在国外落脚。画完天上的他又开始画地上的礁石,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没意思。

他完成那幅画已经到下午了,我一会儿看他画一会儿发愣,得病后我经常愣神,人也变得有些忧心忡忡,喜欢想东想西,想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这次不一样,我居然想在有机会要带冬妮娅一起来,她估计也喜欢看海,我们喜欢的东西一直很相似。

“……先生?”

他注意到了身后的我,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慢吞吞地站起身:“您好。”

他先是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您中文真好。”

“我算是在中国长大的。”我又说了一遍。

“我听送我来的车夫说了,你每天都来画,而且画的都是海。”我实在好奇,“这海有这么好看吗?”

男人摇头:“我实在没什么可做的。”

“这里这么无聊?”

“不……这里不无聊,是我无趣惯了。”

他给我介绍了几个能玩乐的去处,我记住了,但肯定是不会去的,身体好的时候能行,现在就算了,虽然只有一年,多还是比少来得好。

我们随意聊了几句,天色不早了,他要先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海边风很大,他的长发也在飘,发丝凌乱着,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放风筝的经历,那个时候我和冬妮娅的风筝线缠在了一起,最后我哭得很伤心,理由倒是忘了。

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身对我笑了。


02.

清晨空气更冷了,我带上母亲织的围巾出了门。早餐铺子的包子和豆浆不错,就是包子皮有点硬,要泡着豆浆一起吃才不被噎着,我怀疑是商家的小计谋。

再回到那片海的时候我又见到了他,他还没开始画,今天的风很大,我不知道往日是不是一样,要是如此他每天摆好画架都是难事。帮他固定好后,他感谢了我,又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地方可以去……嗯,好吧,其实我就是来看海的,可能没挑到一个好季节吧。”我得承认这里冬天有点太荒凉了,偶尔的白鸥叫声都显得亲近可爱。

他听完后笑了起来:“的确,可能秋天最舒服。”

“我能看看秋天画的吗?”我想到他每天都来,秋天的时候肯定也在,脱口而出这个有些失礼的请求。

好在他答应得快:“当然可以。”

“我还没问您的名字呢。”

“我叫阿贾克斯,还没给自己取一个中国名字。”

“幸会,叫我钟离就好。”

陪着钟离先生画完画,我们就去了一个干净小餐厅吃午饭,这里的饭菜油很多,我只吃几口,钟离先生看起来也不喜欢,他说加了海鲜,他不爱吃。

他的画室有些偏僻,我们左拐右拐,上了一个宽一米不到的小楼梯才走到。我有想过他会把我打晕然后杀掉,但我这本来就是一副进入了倒计时的身体,如此一想也就不怕了,钟离先生要真是歹徒,恐怕我会是他最轻松的一单。

“请稍等。”钟离先生停住了,然后响起了衣袖和墙壁摩擦的声音,我还听到了粉尘掉落的细微声响。

电流声划过,灯泡有些不堪重负了,闪了好几下才稳定。我看清了钟离先生画室的全貌,我一向不爱太乱的环境,因为家里的孩子多,但先生的画室倒乱得让我很安心。他翻找了很久,从一大堆画里找到了一沓,上面还写了日期,是今年的。

我接过开始翻看,其实差别不大,其中一副里有一对老年人,钟离的画很传神,我看得出来他们正在互相依偎,还有一副画里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他们和昨天的白鸥一样入镜了,我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喜欢的话可以送你。”

“不用。”我把画整理好又还给了他。

“你能给我画一幅吗?”我想一出是一出,“我付钱,价格什么的好说。”

钟离点头:“可以,不过钱就不用给了。”

我说还是要给的,他推脱不了,同意了。

“明天去?”

我想了想,冬天没什么好看的:“算了。”

我又想了想:“我夏天再来找你。”我还是最喜欢夏天,那个时候天气不冷,我在俄罗斯度过了幼童时期,可能是那会儿被冻怕了,我一直不喜欢冬天。

钟离说好,又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说大概是后天。

离开那天他去火车站给我送行,他裹得白围巾有些长,被风吹得上下翻滚,我愣神地看着,又想起了之前放风筝的经历,我依稀记得有一个风筝也颤抖着飞远了,它越飞越高,像驶向大海深处的船只。

钟离笑着和我挥手:“再见。”

我说再见,下次见面给你带我那边的特产。

然后火车就动了,嗡鸣声太大,我只看见钟离的嘴一张一合,他好像让我注意安全,又好像在说期待下次再见。那一刹我血气上涌,猛地将身子探出窗外,钟离被吓了一跳,往前走了几步。

“再见,先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要活到夏天,这座苍白的城市还有人在等我。


03.

春天的时候我呕了好几次血,送到医院后就开始发高烧,还一直耳鸣。有人握着我的手,应该是冬妮娅,还有人在我身边说话,伴随着哽咽,无端得让我想到临终封棺的一幕。

身体有种被火烧的疼,这次比之前都严重,偶尔清醒的时候我想干脆就这么走了算了,我不想再受苦了,没完没了的药剂顺着针管流进我的身体,舌头慢慢变得苦涩,有人在我唇边沾了水,可我不想舔。

就让我死了吧,我想,这样活着有什么用呢,一次又一次的检查只会得到更糟糕的结果,我也想活,可是命运不让,它爱看我受折磨。

第三天的后半夜我烧得意识模糊,感觉就要走了,母亲还握着我的手,我只要动动手指就会得救,但我没有,我死后家人都会伤心,可我真的太累了。我想起那个风筝,它最后变成了小小一个点,不知道要去哪儿——可能和那群白鸥一样,飘到异国去了吧。

我死后的灵魂也会飘远吗?那就让我回到俄罗斯吧,我现在浑身都烫,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寒风。我又想我已经十几年没回去了,估计会迷路,要是不小心走错方向就不好了——所以还是要去去过的地方。

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缕发丝,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画布前,专心致志地画着海。他的海从不是蓝色的,灰得压抑,无端让我从心里发凉。我看到了互相搀扶的老人带着甜蜜的笑容回家,看到活泼的孩子拿着贝壳玩闹,然后我听到了白鸥的叫声,它们振着双翅,飞向了海的另一边。

我就站在中央,左边是孩子,右边是老人,我想我是活不到七八十岁了,我现在就要死了。我准备去看看男人的画,但他却让我别动,拿起了颜料盘。

对了,他答应要给我画一幅画。

我呢——

我也答应了一定会去找他。


光晃得我睁不开眼,但又异常的温暖,医生们都很开心我能醒过来,母亲掩面痛哭,她又苍老不少,父亲只给我一个背影,肩膀整个垮了下去。

我无意识地泪流满面。

他救了我一命,我想,我熬过了早春。


04.

后来我身体好了不少,医生说我可能还能再活一年,家人都很开心,我感觉还好,这段时间的确舒服了不少,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我有点想念钟离了,好在我记下了他画室的地址,从医院出来后我就开始给他写信。

我说我住在南方,家里有妹妹,现在还在读书。他说他家主北方,是独生子女,早年家里出了些变故,现在一个人定居在那座小城。我又说我大学学的机械,下次过去能帮他换电灯泡。他说他早就让人换了,让我不必操心。信件其实很慢,我们一个夏天也只写了三封,冬妮娅问过我是在和谁写信,我说是另一个城市的朋友,她就开始看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哥哥很开心。”她说,“我好久没看到哥哥这么开心了。”

我说我要去赴一个约,这对我很重要。


可惜我运气不好,命运好像很爱给我一个巴掌然后一个甜枣,甜枣我还没尝出味,巴掌就来了。再次从医院出来后我只能靠轮椅行动,家里人都不同意让我去海边,但我一再强求,最后是冬妮娅陪着我去了。

钟离可能会被我吓到?也应该不会,他很沉稳,还很有修养。我们带了点地方特产,冬妮娅还买了一个风筝,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好久没放了,但我其实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的我可能就只有这娱乐活动了。

我们去了海边,已经是秋天了,冬妮娅说好冷。

她在中国出生,没感受过俄罗斯的天气。我指了第一次遇到钟离的地方,沙滩上轮椅动得有些困难,冬妮娅推得满头大汗。见到钟离后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小心摔断了腿,他又说可以晚些来,没必要。

画的时候我问他要注意什么,他说没什么要注意的,自然点就好,我便看着海发呆,这里秋天人也不多,可能是因为不太发达。我让冬妮娅把风筝给了我,开始看着它在风中舞动。颜色还挺鲜艳的,我尝试用第三方视角看这一幕,一个病入膏肓的少年放风筝,天是白的海是灰的,少年也是一身黑,只有风筝是彩色的。我盯着它,像要是有光就好了。

我恍然想到钟离的眼睛。

——有点像岩石,又有点像太阳。


他画完后给我看了,和我想的差不多,冬妮娅把画收好了。我看着天上的风筝,它和我小时候放的还很像,在风里微微颤抖,我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到小时候,那会儿我还很健康。

冬妮娅的风筝线和我的风筝线缠到了一起,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我把我的风筝线扯断了,没错,然后它越飘越远,我再也看不到它。

我好像就是那个风筝,生命的线将断未断,别人都牢牢地系在身上,无论多高都有归处,我不一样了,我的线可能会在被收回的时候断开,然后我会一路飞上天——我或许又会是只小船,颠簸着驶向深海。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被人看到了。

我的归处会是哪里?白鸥停留的地方?风筝落下的地方?还是船只到岸的地方?


“明年还会再见吗?”我听见钟离问。

我当然是想的,要是相遇的时候我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就好了,要是相遇的时候我还有数十年的寿命就好了。我没能和钟离在孩童时期相遇,也不能和他相互依偎着度过晚年。

“不。”

我说:“我要回俄罗斯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我看着远去的白鸥,扯断了风筝线。

它们都朝北走,它们会到哪里?


——我希望是我的故乡。

【枭羽】严禁私通(07-08)

莱艮芬德家族少爷X亚尔伯里奇家族新任老爷

蒙德群像 黑帮PA

//走点回忆剧情

Summary:迪卢克准备向凯亚表明爱意的当天,亚尔伯里奇家族的人接走了凯亚,此后他们不再是兄弟。




07.

卡利贝尔在花园里玩着球,凯亚去谈生意了,他一走仆人们就不会管这个傻子,卡利贝尔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会感到难过,难过的时候他会玩皮球,这是父亲送给他的。凯亚说父亲已经死了,可卡利贝尔不明白死亡的含义,太久没见到父亲他会睡不着,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然后让凯亚陪他。

球滚的有些远,卡利贝尔看了看周围,仆人假装看不见,他们不想帮这个傻孩子。但卡利贝尔不这么想,他只觉得那群人不会管自己,所以有些笨拙地朝角落走去。在他快拿到球的时候,忽然飞出一个石子把球撞得更远了,卡利贝尔四处张望,没找到人。

他只好继续走远,终于,他拿到了球。

“卡利贝尔!”有人在小声叫他。

痴傻的孩子左看右看,终于在草丛里见到了太久没见面的父亲。克洛达尔向他招手:“卡利贝尔,快点过来。”卡利贝尔愣住了,忽然理解了死亡的意思——原来只是太久见不到而已。

“爸爸!”他放下球,跑过去拥抱了克洛达尔。

“我好想你啊爸爸,下次不要死了。”卡利贝尔哭得很小声,他一向不爱大哭大闹,觉得会给别人添麻烦,“我都有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

“抱歉,卡利贝尔。”克洛达尔哽咽着,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儿子。他松了口气,卡利贝尔没有变瘦,还胖了不少,他又掀起卡利贝尔的衣服,身上没有伤痕——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没有人虐待他。

卡利贝尔任由他摆弄:“爸爸,我们回家吧。”

克洛达尔苦涩一笑:“我不能回去,卡利贝尔,爸爸只能和你说一会儿话,而且你不能告诉房间里的人我还活着,明白吗?”

“为什么?爸爸不喜欢凯亚吗?”

克洛达尔的表情一言难尽起来:“其实爸爸在和凯亚先生玩一个游戏,他们要在规定时间内抓住我才算赢……卡利贝尔,你想不想妈妈?”

“想!”男孩不假思索道。

“赢了我们就能见到妈妈了。”克洛达尔苦涩地说着,他下意识抚上手里的婚戒,希望妻子能原谅这不敬的谎言,“如果输了,你又要见不到爸爸了。”

卡利贝尔歪着头,他记得母亲很早之前就离开了,也就是凯亚说到的“死亡”,如果母亲也死了,那为什么过去那么多春天冬天都不回来?他想不明白:“妈妈爱我吗?”他想,父亲回来得早多了。

“她当然爱你,卡利贝尔。”

父亲不会骗他,卡利贝尔恍然,所以母亲是爱他的,而他也是爱母亲的,所以他会原谅母亲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望自己——因为他爱她。

“那好吧,我会保密的。”他和克洛达尔拉勾。

原来死亡只是太久见不到而已——原来死亡只是太久太久见不到而已。他第一次认真思考。


“我总觉得卡利贝尔最近心情很好。”凯亚在餐桌上笑着问他,“是遇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吗?”

不能告诉父亲的事。卡利贝尔无措地摆弄餐盘,他的智力还不足以让他回答这些问题。

凯亚意识到他的难堪,立刻解围道:“是喜欢我带回来的玩具吗?”

卡利贝尔只当这是另一个问题:“喜欢。”

他尝试比划玩具的大小:“特别漂亮,我很喜欢。”然后腼腆地低下头,“谢谢凯亚。”

凯亚想揉揉他的头,但想到自己算是他的杀夫仇人,又生生顿住了。卡利贝尔不解地看向他,主动把头往他手里蹭:“凯亚是不是很开心?”

“嗯,算是吧。”凯亚想到迪卢克,欢愉的记忆一闪而过,身体仿佛残留了知觉,手都有些发软。他的腰也一直在疼,亚尔伯里奇的人还以为他是和迪卢克争执的时候拧到腰了,凯亚没解释,这本来就是迪卢克干的,而且他们还要加剧不和的传闻。

“是因为那个红头发的哥哥吗?”

“呃,不是。”凯亚莫名心虚,他不是很擅长跟孩子说谎,特别是卡利贝尔这样的孩子。

“但是凯亚一直在偷看那个红头发的大哥哥。”卡利贝尔坚持道,“这不是喜欢吗?我又不明白了。”

凯亚不是很敢乱下定义,卡利贝尔已经十二岁了——虽然他的智力和六岁孩童没区别,但如果讲了错误的知识,以后就很难改正了。

“其实我和那个红头发的大哥哥有仇,卡利贝尔也会对不喜欢的人多看吧?”他只好换了说法,“我讨厌迪卢克,就多看了他几眼。”

卡利贝尔想起那些仆人,他的确会在玩耍的时候注意他们,怕他们露出鄙夷的神情,那样的话他会很不开心——即使一直在玩克洛达尔留给他的皮球。

男孩点点头:“我也会这样。”

“但这是不好的,如果卡利贝尔有不喜欢的人就要假装看不见他,我们自己开心就好,不管那些人的。”凯亚把切好的肉排放在卡利贝尔的盘子里,“但如果有人欺负卡利贝尔……”

“就告诉凯亚和阿贝多!”男孩抢答道。

莫名牵扯进去的阿贝多面不改色地喝了口红酒:“你不是知道怎么使用枪械吗?”

“……喂喂,别这么极端啊。”

卡利贝尔举起手,像个学生:“如果有人让卡利贝尔痛了,就要挣脱他!如果那个人让卡利贝尔感到很不舒服,就要握住枪!如果那个人让卡利贝尔流血了,就要让他吃子弹!”他一口气背完,眼神神采奕奕的,凯亚看向阿贝多:“你教的?”

“他父亲,我不会这么……”阿贝多停了一下,换了个说辞,“这么有耐心地教他。”

凯亚耸耸肩,他百分百保证阿贝多的原话不是什么好话。卡利贝尔背完后整个人都兴奋不少,他吃完了盘子里的肉排,吵着要去卧室读故事书。

凯亚今晚还要整理古恩希尔德的马场资料,按照和迪卢克对接的计划,他要趁莱艮芬德拒绝拿到马场入股的资格,获得足够的钱来继续雇佣杀手和购买枪支。他为难地看向阿贝多,后者无奈地说道:“就这一次,下次怎么说我都不干了。”他其实早就劝过凯亚不用腾出所谓的读故事时间。

卡利贝尔由着阿贝多牵着:“晚安,凯亚。”

“……晚安,卡利贝尔,做个好梦。”

卡利贝尔只觉得他的表情很悲伤,像是下雨。


08.

秋天的时候帕赫死了,卡利贝尔对他有些印象,是个胖胖的男人,凯亚似乎不喜欢他。那会儿他正躲在柜子里,凯亚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以前被仆人捉弄他就会这样。莱艮芬德家族的宴会对他来说太吵闹了,男孩便躲进了凯亚房间的柜子里。

“遇刺?”他听到了凯亚的声音。

“嗯,至少给的说法是这样的。”是阿贝多的声音。

“他死了迪卢克会很难办吧?”凯亚道,“毕竟是在前往莱艮芬德家族宴会的路上死的,琴也太不会挑时间了……不对,她可能是故意的。”

“恭喜,你的脑袋终于想清楚了。”

“……好吧,我承认我太着急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帕赫死了,亚尔伯里奇会被古恩希尔德边缘化吧?”他们又在谈论卡利贝尔听不懂的内容,“好处让莱艮芬德占去了,我没什么意见,但总归是不一样的家族,老人们会不满的。”

凯亚不再说话,卡利贝尔也捂住嘴。

“回去再说。”凯亚最后低声道。


克洛达尔每个月都会见卡利贝尔一面,但是他们往往什么也不干,就待在那个花园里,“你告诉凯亚我还活着了吗?”“没有。”“那就好。”然后他们便不再交流,卡利贝尔会在父亲的大腿上午睡。

“卡利贝尔,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他还记得父亲说这话时发着光的眼睛,“今天晚上想办法让凯亚呆在书房,能做到吗?”

卡利贝尔想了想,凯亚其实每晚都在书房,有时候太忙了还会睡在那里,所以这不难。他点了点头。

他又觉得不舒服,就像没吃饱肚子那样的不舒服,“爸爸为什么要让凯亚呆在书房里?”他问。

“我在书房里给凯亚留了一个惊喜。”

“那我可以看吗?”卡利贝尔道,“我也想看。”

克洛达尔早就编好了谎言,他让卡利贝尔坐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是一个很吓人的东西哦,卡利贝尔不是一直害怕怪物吗?看了的话会睡不着觉的。”

卡利贝尔立刻摇头,又问:“凯亚不会害怕吗?”

“凯亚是大人了,不会害怕的。”

卡利贝尔觉得有道理:“那好吧,我不去了。”

克洛达尔笑得更开心了,他举起卡利贝尔转圈:“爸爸答应你明天就回家,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卡利贝尔也笑了起来,他想以后餐厅会更热闹,凯亚在,阿贝多在,父亲在,如果父亲赢了游戏,那么母亲也会在,那样会有五个餐盘和更多的食物,蜡烛也会更多吧,房间会更亮,他其实挺怕黑的。

他回到房子的时候凯亚和阿贝多都在,但他们在谈事情,卡利贝尔知道是不能打扰的,于是他安静地呆在角落里。他看了会儿凯亚又看了会儿阿贝多,不知道他们谈到了什么,凯亚忽然慌乱起来。他知道凯亚偶尔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他又会很快恢复平静,快得让卡利贝尔以为自己眼花了。

其实凯亚也会害怕吧?他忽然想,毕竟凯亚睡觉的时候会开着小台灯,他应该也是怕黑的,我也怕黑,我还怕怪物,凯亚会不会也害怕?——那我要帮爸爸把凯亚留在书房吗?那里有怪物,凯亚会被吓到吧?卡利贝尔揪着手指,他又想到了餐桌,五个人一直该有多热闹啊,他一直没在热闹的餐桌上吃过饭,以前只有他和父亲的时候连蜡烛都没有。

还是让凯亚呆在书房吧,如果凯亚被吓到了就给他道歉,凯亚从来不生我的气,父亲不在的时候是他在照顾我。卡利贝尔攥紧拳头,如果凯亚生气了,就让他罚我和爸爸,毕竟是我们做错了事。

他做好了决定。

“凯亚,我有些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凯亚为难地看着他:“抱歉,卡利贝尔,我还有事要忙。”阿贝多瞥了卡利贝尔一眼,但没说什么。

有事要忙。他捕捉到了这句话:“是要回大宅子的书房吗?”他努力地用很平静的语调问。

“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凯亚总是这样。”

他不太敢看着凯亚,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事了。要不还是算了吧?他又想,我也不想惹凯亚生气,更不想让凯亚害怕,我都等父亲那么久了,再多等等也没关系,等他赢了和凯亚的游戏就能和母亲一起回来,五个人的餐桌是会有的,只是要等的更久一点。

“凯亚,你今天晚上陪我一起睡吧。”他在心里给父母道歉,“求你了……”他居然有些哽咽,但很微小,他相信凯亚和阿贝多察觉不到,“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他还是撒了谎,却不是为了帮助父亲。

我再多等等没关系的,他想,我不想让凯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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